灯的传奇
化,轻柔地,将他全部掩覆。
他看见雪;他看见花;他看见她冶艳娇媚的笑容;他看见她遍身缠绕的绫罗,化成彩云,飘飞满天。
再次醒来时,她已为他收拾了包袱,说是奸人搜索追逼,教他先到别处躲避。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他临出门仍说。天,还没破晓,零落的星子挂在空中,两盏绿莹莹的灯亮着,妇人用袖掩住嘴,泪水直落下来。
摇动的树影,彷佛听见缉捕的喊声,不暇思虑,他一路奔逃。黎明以后,竟然下了山,看见一个小小的市集。来往人群好奇地打量他,令他竦然而惊。直到卖豆浆的白发老人唤住他,问他从那里来,让他在水盆中,注视一个几乎陌生的影像;蓬头垢面,须发纠结:衣裳褴褛不堪……这个落魄破败的人,是他?
和老人谈起,才知与变故已相隔三年,且已改朝换代。梳洗换装,重整面目,老人问他在山中迷路,是否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他说没有。却在一个晴朗天气上山,走了许多路,在盘着古忪,憩着苍鹰的深幽所在,看见那座古老的陵基。
甚至没有惊疑,他走近,墓碑在岁月中湮没成一块石头。墓旁两侧,石雕侍女,各掌一朵牡丹灯,她们的容貌在风雨中剥蚀。
他在墓旁坐着,静静看日出日落。没有特别的期望或遗憾;止不住感激之中渗湿的怅惘。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即使是鬼域,也有如许温馨情重;强过人间的冷酷。
许多年以后,无论他是发达显贵;或是寻常平庸,曾经发生的事,都在记忆里渐渐褪色,唯有这一桩始终鲜明--就在牡丹灯的引领下,进行了他的成人礼,生命中最华贵庄严的仪式。
灯下看美人
她是个宜喜、宜嗔、宜颦、宜笑的女多娇。
他在红融融的灯下瞧她,愈发忍不住的怜惜。稀疏刘海下,白皙滑腻的面容,含情带愁的眼眸,咬着下唇盯住棋盘;而后看着他,浓浓的鼻音,说,今夜全让你赢了,嬴得开心了?
他微笑,卸下一粒棋子,眼光一瞬也不转移。让你。他说。
悔不悔?她问,隐隐带着笑意。
他摇头,确定地,他不悔。
闲敲棋子落灯花。他有过许多这样的夜晚,明月把竹枝映成窗花时,她便来叩他的门。为他研墨、替他补衣、陪他弈棋、帮他烹茶。
斜笐着桌,一手托腮,曲膝抵着竹凳,凤头鞋里微露白纨袜。这回我可鸁了。拈起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咬着手绢,揪着他,她开心地笑。
他隔着桌子,突然地向她伸出手,毫无预警。而她转身避开,比他灵巧迅捷,绣着凌波水仙的紫色丝帕,沁凉地飘落在他的手背。他采在手中,细细甜甜的香气,属于春花的。
她定是站着,看他把手绢收进怀里。我要走了,她说。就像以前每一次,他只要想碰触,她便离去;把他和他的沮丧,留在空无一物的房子里。直等到她下一次再来,里外穿梭,声声笑语,把冰冷的房子变得盈满充实。
这一次不行。他再无法忍受她离开,掩上门,他请求她不要走。
她的眼睫蓦地阴暗沉郁。原来你也是个不守信诺的,她说。
他答应过她,从她初次神秘出现,他便答应,与她只做君子淡交。那时侯,他并不知道,深切的爱意会吞噬掉友谊,达到崩溃边缘。
他不在意她从那里来;她到底是谁,只要她做他的妻。这可不成,她扭绞着衣带,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他看她紧束窄小的腰肢,何等轻盈的体态,她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女子啊!
你若一定要问原因,我便告诉你。僵持许久,她终于说,到水缸这里来。
他们并肩站着。满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