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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的传奇


    噩耗从海上传来时,少女正伏地捡拾不知怎么断落满地的念珠。

    那些浑圆的菩提子再一次弹跳散落,向四面八方泻流。

    一批批搜寻者无功而返,愁急煎心的母亲病卧床榻,日夜响彻不歇的木鱼声,在某个黄昏也止寂。

    夜晚,村里许多人都看见,林家姑娘一袭白裳,手提琉璃灯,静悄悄地,往大海走去。

    行过港口,父兄是从这里上船出海的;踩过礁岩,父兄曾坐在这里垂钓谈笑;登上最高的岩顶,父兄应该可以见到她的灯。

    朝亮的地方来,阿爹。我来引你回家,阿兄。

    海和天,是一种死去的黑,连一颗星子都没有。海浪猛烈拍击着海岸,沾湿了裙襬;海风蛮横的席卷,几乎站立不住。

    有些迷途的船只,真的因此而平安泊岸。只是,他们惊诧不已,原来,竟是个掌灯女子。骇浪狂涛中,根本看不出人形与灯;只见黑暗中一束晶莹的发光体。

    每一个摇摇而至的舟子,她都以为是血肉相连的至亲;每一次的悸动与牵扯,都痛彻脾肺。

    太长久、太渴盼,于是,每见到迷流大海上的人;每听到崩溃与绝望的哭泣,她都以为是父兄。

    那灯燃浇的不是油;不是烛,是她像春蚕一样吐尽了的丝。

    父兄的面貌在岁月尘埃中模糊了。模糊以后,她才省悟,普度众生,原来如此。

    直到那一天,她在海边消失踪影;她的父兄始终不曾出现。

    而海上的行船人仍坚称,他们看见提灯女子,在各个不同的海域,成为一种庇护。于是,在这里、在那里,庙宇一座一座建造起来。

    沿海地区的民众,虔诚地在袅袅香烟中伏身膜拜,除了行船平安,还有太多太多欲念。

    他们用霞帔换下她的洁白衣裳;夜以继日焚香,熏黑了她的脸庞,人们要的其实已超越自己所该领受的。

    她只是个痴心女子。

    永远不能完成的心愿;永远不能断绝的救援;永远不能挣脱的尘缘。

    千里眼替她看云山以外的风景,顺风耳替她听海上波涛的声音。

    某个难得的清静午后,盘挂在椽上的檀香飘坠飞灰。悠忽之中,彷佛又回到柱子飘香的后庭,听父兄说远方的故事,这才记亿起一切的最初缘起。

    同时,微微焦虑地努力思索,那盏琉璃灯在什么时候,遗失到哪里去了?

    尾声

    探幽的夜里,燃起一盏灯,并不做什么特别的事。亘古以来,在世为人必有的孤寂冷清,便悄悄掩至。

    偏偏我沾不得一点酒精,否则,可能像善饮的古人般,摇曳灯烛中,邀请精怪神鬼入席,共浮一大白。翻阅那些卷帙,狐鬼之流,妩媚潇洒,无不真情;我看见撰述者的深情与寂寞。

    对人世冷暖看得透彻明白,才想将心情寄托鬼域吧?

    好象古墓中艳魂,用全部的温柔,抚慰所有希望和凭借都被斫断的孤儿。牡丹灯,将是那男子生命中恒常的温暖光亮了。

    巧笑倩兮的一缕幽魂,却不甘于一夜缠绵,她要的是人间夫妻;痴心的要一副肉身,成个女人。是她的男人背弃誓言;灯亮处,焚毁了奢侈的想望。

    也是个痴执女子,注定不能成人,于是位列仙班。海畔点亮的灯,永不熄灭,世世代代,在人心里传递下去。

    各位看官,您有怎样的一盏灯?

    灯下有什么样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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