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序
段大都是沿袭古来的传说,稍加上穿插与描写的功夫。最有名的乌盆鬼一案便是一个明显的例。我们试拿本书第五回来比较元曲《盆儿鬼》,便可以知道这一段故事大都是沿用元朝以来的传说,而描写和叙述的技术都进步多了。在元曲里,盆儿鬼的自述是:孩儿叫做杨国用,就是汴梁人,贩些南货做买卖去,赚得五六两银子。前日回来,不期天色晚了,投到瓦窑村“盆罐赵”家宵宿。他夫妻两个图了我财,致了我命,又将我烧灰捣骨,捏成盆儿。
在里,他的自述是: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还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将我杀害,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
张■古只改了一个“别”字,盆罐赵仍姓赵,只是杨国用改成了刘世昌。此外,别的部分也是因袭的多,创造的少。例如张别古告状之后,叫盆儿不答应,被包公撵出两次,这都是抄袭元曲的。元曲里,盆儿两次不应:一次是鬼“恰才口渴的慌,去寻一钟儿茶吃”;一次是鬼“害饥,去吃个烧饼儿”;直到张别古不肯告状了,盆儿才说是“被门神户尉挡住不放过去”。这种地方未免太轻薄了,不是悲剧里应有的情节。所以及后来京戏里便改为第一次是门神拦阻,第二次是赤身裸体不敢见“星主”。
元曲《盆儿鬼》很多故意滑稽的话,要博取台下看戏的人的一笑,所以此剧情节虽惨酷,而写的像一本诙谐的喜剧。石玉昆认定这个故事应该着力描写张别古的任侠心肠,应该写的严肃郑重,不可轻薄游戏,所以他虽沿用元曲的故事,而写法大不相同。他一开口便说张三为人鲠直,好行侠义,因此人都称他为“别古”。“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之古”。同一故事,见解不同,写法便不同了。书中写告状一段云:老头儿为人心热。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来,挟了乌盆,拄起竹杖,锁了屋门,竟奔定远县而来。出得门时,冷风透体,寒气逼人,又在天亮之时;若非张三好心之人,谁肯冲寒冒冷,替人鸣冤?及至到了定远县,天气过早,尚未开门;只冻[的]他哆哆嗦嗦,找了个避风的所在,席地而坐,喘息多时,身上觉得和暖。老头子又高兴起来了,将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着盆底儿,唱起《什不闲》来了。刚唱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听的一声响,门分两扇,太爷升堂。……
这种写法正是曲园先生所谓“闲中着色,精神百倍”。
写包公的部分,虽然沿袭旧说的地方居多,然而作者往往“闲中着色”添出不少的文学趣味。如乌盆案中的张别古,如阴错阳差案中的屈申,如先月楼上吃河豚的一段,都是随笔写来,自有风趣。
本是一部新的《龙图公案》,但是作者做到了小半部之后,便放开手做去,不肯仅仅做一部《新龙图公案》了。所以这书后面的大半部完全是创作的,丢开了包公的故事,专力去写那班侠义。在这创作的部分里,作者的最成功的作品共有四件:一是白玉堂;二是蒋平;三是智化;四是艾虎。作者虽有意描写南侠与北侠,但都不很出色。只有那四个人真可算是石玉昆的杰作了。
白玉堂的为人很多短处。骄傲,狠毒,好胜,轻举妄动——这都是很大的毛病。但这正是石玉昆的特别长处。向来小说家描写英雄,总要说的他像全德的天神一样,所以读者不能相信这种人材是真有的。白玉堂的许多短处,倒能叫读者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也许是可能的;因为他有这些近理近情的短处,我们却格外爱惜他的长处。向来小说家最爱教他的英雄福寿全归;石玉昆却把白玉堂送到铜网阵里去被乱刀砍死,被乱箭射的“犹如刺猬一般,……
血渍淋漓,漫说面目,连四肢俱各不分了”。这样的惨酷的下场便是作者极力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