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几部新出的史学书
上了科学方法的路的趋势;但研究西洋史的中国学者却没有什么贡献。这大概是因为中国学者觉得这条路上不容易有什么创作的机会,所以不能感觉多大的兴趣,所以不曾有多么重要的作品。
依我看来,其实不然。研究西洋史正可以训练我们的治史方法,正可以增加我们治东洋史的见识。著述西洋史,初看来似乎不见得有创作的贡献,其实大可以有充分创作的机会。
史学有两方面:一方面是科学的,重在史料的搜集与整理;一方面是艺术的,重在史实的叙述与解释。我们治西洋史,在科学的方面也许不容易有什么重大的贡献。但我们以东方人的眼光来治西洋史,脱离了西洋史家不自觉的成见,减少了宗教上与思想上的传统观念的权威,在叙述与解释的方面,我们正多驰骋的余地。试看今日最通行的西洋通史只是用西洋人眼光给西洋人做的通史;宗教史只是基督教某派的信徒做的西洋宗教史;哲学史只是某一学派的哲学家做的西洋哲学史。我们若能秉着公心,重新演述西洋的史实,这里面的创作的机会正多呢。
陈衡哲女士的《西洋史》是一部带有创作的野心的著作。在史料的方面,她不能不倚赖西洋史家的供给;但在叙述与解释的方面,她确然做了一番精心结构的功夫。这部书可以说是中国治西史的学者给中国读者精心著述的第一部西洋史。在这一方面说,此书也是一部开山的作品。
可惜我匆匆出门,不曾带得此书的上册。单就下册说,陈女士把六百年的近世史并作十个大题目,每一题目,她都能注重史实的前因后果,使读者在纷繁的事实里面忘不了一个大运动或大趋势的线索。有时候,她自己还造作许多图表,帮助文字的叙述。
在这十章之中,有几章格外见精彩。“宗教革命”的两章,“法国革命”
的一章,要算全书中最有精彩的。陈女士本是喜欢文艺的,所以她作历史叙述的文字也很有文学的意味。叙述夹议论的文字,在白话文里还不多见。陈女士在这一方面的努力很可以给我们开一个新方向。我们试举第三章的两段作个例:
总而言之,亘中古之世,宗教不啻是欧洲人生的唯一元素。它如天罗地网一样,任你高飞深蹈,出生入死,终休想逃出它的范围来。但这个张网特权,也自有它的代价。教会的所以能获到如此大权,实是由于中古初年时,它能保护人民,维持秩序,和继续燃烧那将息未息的一星古文化。换句话说,教会的大权乃是它的功绩换来的。但此时它却忘了它的责任,但知暖衣美食,去享它的快乐幸福。这已在无形中取消了它那张网的权利了。而适在这个时候,从前因蛮族入寇而消灭的几个权府却又重兴起来,向教皇索取那久假不归的种种权势。于是新兴的列国国君便向他要回法庭独立权,要回敕封主教权,要回国家在教会产业上的收税权;人民也举手来,向他要回思想自由权,读书自由权,判断善恶的自由权,生的权和死的权;一般困苦的农民更是额皮流血的叩求教会,去减少他们的担负。可怜那个气焰薰天,不可一世的教会,此时竟是四面受敌了。
但这又何足奇呢?教会的实力,本只是一个基督教义。它如小小的一颗明珠,本来是应该让它自由发光的。可恨此时它已是不但重锦袭裹,被它的收藏家埋藏起来,并且那个收藏家又是匣外加匣,造巨屋,筑围城的去把它看守着,致使一般人士不见明珠的光华,但见一个围城重重,厚壁坚墙的巨堡;堡外所见的是守卒卫兵的横行肆虐。所以宗教革命的意义,不啻便是这个拆城毁壁的事业。国王欲取回本来属于他们的城砖屋瓦,人民要挥走那般如狼如虎的守卒,信徒又要看一看那光华久藏的明珠。于是一声高呼,群众立集,虽各怀各的目的,但他们的摩拳擦掌却是一致的。他们的共同目的,乃是在拆毁这个巨堡。因此之故,宗教革命的范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