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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家王力、岑麒祥、袁家骅、高名凯,作家和文学史家吴组缃、林庚、游国恩、王瑶,他们有学术思想和研究成果,在这期间都受到批判。而我所在的班,批判的是王先生。
直到现在,我仍不清楚这个quot;任务quot;为什么交由我来承担。我清楚的是,无论作为一个运动,还是具体批判对象和批判方式,都不只是学校的事,更不可能由我们这些很少政治经验和阅历的青年学生所能决定。对王先生的著作,主要批判的是他的《中国新文学史稿》--这是建国后最早出版、也是当时最有影响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著作。当时,我们实际上还未学习现代文学史课程(那是三年级的必修课),书中述及的许多文学现象和作品,对我们来说都很陌生。但是,既然认定《史稿》是资产阶级性质,我们这些站在quot;无产阶级立场quot;上的quot;小人物quot;,就有资格藐视权威,于是分成几个小组,分别就文艺界quot;两条路线斗争quot;quot;党的领导quot;quot;研究方法quot;等若干专题,进行准备。我被分在最后的小组。我们先学习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学习周扬总结quot;反右quot;运动的文章,然后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这些quot;武器quot;,来寻求《史稿》中的资产阶级立场、观点和方法。当时,暑假已经开始,我在参加了几次讨论后,便回南方的家乡,待到开学归来时,同学已写出几篇批判长文,并已交到杂志社。不久,这些锋芒毕露的长篇文章,便在下半年的文艺界权威刊物《文艺报》和《文学评论》上刊出。其中最主要的一篇,题为《文艺界两条道路的斗争不容否定--批判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稿〉》。作者署名为quot;北京大学中文系二年级鲁迅文学社集体写作quot;。是的,当时我们班组织的文学社,便以quot;鲁迅quot;命名。我在当时的日记中写道,看到这些成果的发表,听着在校坚持战斗的同学对写作的情景的讲述,我感到很惭愧。在批判开始的时候,我的好朋友给我写了这样一行字:quot;你闻到硝烟的气味了吗?做好了投入战斗的准备了吗?quot;但我却临阵脱逃,这使我后悔,觉得这个缺憾,将难以弥补。
第60节:一点往事 文/洪子诚(3)
在批判文章发表后不久,王瑶先生的名,便从《文艺报》编委的名单中消失。我无法知道王先生受到批判时的内心活动,但我知道,他本来也是想顺应潮流的。在quot;反右quot;刚开始时,他就发表《一切的一切》,表示对于quot;右派分子quot;的谴责。这篇文笔、结构相当漂亮的短文,登在《文艺报》的头版头条。1958年初,他的评冯雪峰《论民主革命的运动》一书的长文,也刊在《文艺报》上。他批判冯雪峰的依据和逻辑,也就是半年后我们批判他的依据和逻辑。但王先生没有能使自己免于quot;厄运quot;。
临近毕业,不管是学校领导,还是我们自己,都觉得这几年中损失很多。许多该上的课没有上,该读的书没有读。当然,也许更重要的是失去一些基本品格,例如,长幼尊卑的界限,对待事情(学问也在内)的老实态度。在上五年级的时候,便集中补上一些必修课。如古代和现代文学史。现代文学史采取讲座的性质,把重要的文学现象和作家作品,归纳为若干专题,由几位先生轮流讲。王瑶先生讲四讲,记得有五四文学革命、鲁迅、曹禺等。他浓重的山西口音,我听起来很费力,因此,每次总要先占好前排的座位。对于两年前的批判,我们(至少我自己)并没有正式向他道歉过,承认我们的幼稚和鲁莽。但我当时想,诚挚地接受他的授业,应该是在表示我们的反省。我看到,他在不久前指责他的学生面前没有丝毫揶揄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