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微凉的咖啡杯。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响着。
很长一段时间,康成和吴琼都没有说话。空气变得异常沉重,紧紧压迫着康成的胸口,为了打破难熬的沉默,康成想起身道别,但话像油壶中冻粘的油一样难以外流。他不明白自己是想走还是再坐一会儿,更不明白吴琼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还有吴琼此时的心情。
几分钟的沉默有几年长。
“我给你换一杯咖啡吧!”吴琼好象从催眠中醒来一样,突然缓过神来,脸上的哀宛之气顿无,笑着从康成手中拿走咖啡杯。康成看着吴琼的背影迟迟没有移开,他越来越琢磨,她丈夫在哪里呢?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她有多大年纪?她。。。。。。
接下来的对话显得很艰难,吴琼想着办法问康成一些生活琐事,这是吴琼一再关注的焦点,这使康成有些感动。康成有问必答,显得木然,好象思维一直悬在空中的某个地方。大约是晚上11点钟,康成起身告别,吴琼给他开门灯,只到康成下到一楼才关掉。
回到宿舍,康成倒头便睡,耳边一直反复出现吴琼讲叙她身世的情形,恍惚中看见她在读高中的样子、她的父亲和后妈吵架、后妈带来的胖胖的弟弟......现在的吴琼和过去的吴琼不能画等号,他心里对过去的那个吴琼有一种痛心的关怀。
在办公楼的走廊里,康成经常见到吴琼。吴琼脸上带着像是嘲笑又像是关心的微笑,从容地从康成身边走过,还会开一两句不够幽默的玩笑。康成总觉得吴琼好象在隐藏什么,一有空思维就转到吴琼的身上。几个晚上,康成都梦见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梳着长辫的女孩在他座位旁边哀怨地望着窗外,课堂上老师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康成被这种关怀的冲动折磨得茶饭不香,但又找不到关怀的对象,长夜难眠之苦,使黯淡之气笼罩了他的面部。他越这样,吴琼越是笑容灿烂地望着他,大方自然地关心着他。康成被梦中的女孩和眼前的吴琼搅和得思维混乱,身心疲惫。他不想再见到她,因为他有一种死亡邻近的感觉,他告诉自己不能持久地爱一个人,就一点爱也不要给。
好在机修班有一名工人违反操作规程,被皮带绞断了胳膊,需要一个人顶替。在早调会上,康成主动提出要顶替这个工人。生产厂长当场赞扬了康成不怕吃苦的精神,同意了康成的要求,单调沉闷例行公事的早调会出现了很少听见的掌声。
掌声落去康成奋起。他多次希望到车间锻炼的要求一直没有得到批准,这一次机会使康成终于能穿上厚厚的劳保服、大大的劳保皮鞋和钢盔一样的黄色安全帽子到车间去了。
康成喜欢和机器打交道,因为他喜欢简单。
大功率马达和抽风机发出的轰鸣声将吴琼的身影赶得无影无踪,只有每星期交一次报表时康成才回到办公楼,而且碰到吴琼的机会相当少,他几乎不记得吴琼长像的细节了,他感谢自己的好忘品性。
在康成看守的皮带线上,黑黑的烧结矿总是源源不断地流向高高的烧结车间,康成望着那些闪着亮光的烧结矿,抽着烟,看工人们在一起吹牛,甩扑克,心里觉得倍儿踏实。现在的康成也是三点式的面容:眼睛、鼻子和嘴是白的,其他地方全是黑的。他也参与到工人师傅们乐此不疲的甩扑克运动中,跟人急了也骂上一句牛B,最爱吃的是蒜瓣、炒饼和卤煮火烧,上衣扣子永远没有扣对眼,裤口上的拉链总是忘了拉。很少有女人到车间里来,工人同胞们一见到女职工总要油腔滑调、黄色下流地来两句荤话,女职工总是默不作声,总是笑。如果有哪个女职工搭腔,引来的只能是更多工人更露骨的玩笑。
康成刚开始并不能全明白这些黑话的含义,后来也慢慢明白了,所以只要工人在开玩笑时,康成总是在一旁笑得肠胃发疼。
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