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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杀鸡杀鱼直至杀夫
忽然止步,扭身催道:“快点儿呀。”

    “来了来了。”矮矮胖胖的俞先生稳稳地应,左手一大包,右手另一大包,双肩两个小包,颈上胡乱缠着照相机带子,一身大汗,却走得不急不缓。

    俞太太上前几步,迎上丈夫,嗔道:“走这么慢还一身汗?”掏出纸巾为他细细拭汗,腕上的银鱼双钏叮当轻响,而俞先生微笑看她,圆墩墩的身子越发像企鹅了。

    越南的夏天如此,炎热酷烈,然而那一刻他们之间流溢着的珍爱与疼惜,仿佛月色的温凉与皎洁。

    我问俞太太:“你们结婚多久了?”

    他再回自己包厢,推开门,差点儿以为走错了:“怎么就这么几个人。”还留下来的心不在焉:“回去了呗。”忽然呼啸进来一大批女孩子,他重又高兴起来,翻翻点歌本,会唱的,他都不想唱;他想唱的,上面都没有。终于狠狠心,点了一首最滥俗的新歌,邻座乌鸦头女子诧异地看他:“天,你点这么老的歌?这是三个月前的了。”

    我不禁在心中感叹:除了俞先生这样谦和朴实的男人,谁当得起这般的活泼俏丽;而若不是俞太太的温柔与细腻,又有谁能懂得一块璞玉的珍贵?

    在越南的第四晚,我们去了图山赌场。

    同行者大多只是换硬币喂老虎机,而俞太太却叫一声:“我要赌大小。”问丈夫:“好不好?”俞先生一贯的不多言:“好。”大厅富丽而冷清,冷气机里喷出大团大团的白雾。远远就听见她清脆玲珑、干脆利落地发话:“买大。”

    花心花身

    我挤进去,拍拍她,却惊觉她的臂膀如盛满沸油的瓷碗般沉默滚烫,一粒粒泛满汗珠。她全不理会我,只简单地说一个字:“大。”声音沉哑。

    大家都鼓噪起来:“买小,买小,哪有连续七次开大的?”她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买大。”连一向稳重的俞先生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买小。”

    俞太太瞪着他,面无表情,固执地说:“我要买大。”

    “应该买小。”

    她突然用力摔开他的手:“买小买小,我就不信这一辈子我只有做小的命。”

    有很多人没有听清,也有很多人听清而没有听懂,窃窃私语:“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然后一个人、一个人地安静下来。

    俞先生退了一步,有点儿张皇地看向四周,表情十分尴尬。她却已转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背挺直了,然后缓缓地,将筹码推过深绿的台面,一直推到“大”的格子里,猛折身,扑进俞先生怀里。

    起初仍是寂静,仿佛大家都还没弄清那到底是几,突然,女人们尖叫起来,“是大,是大。”不知为什么,我猛地开始鼓掌,霎时间,仿佛野火春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我们的欢呼声将整个大厅都惊动了……然而俞太太的头始终没有从她的男人怀里抬起来。

    而那一刻,她所投注的,除了金钱之外,更是她真实生涯里的爱情、青春、不容回头的岁月和作为人的尊严。将一切交给两颗骰子的旋转,开出来的到底会不会是大呢?

    同游的朋友写信来:“为什么在那一刹那我们会鼓掌,我们的掌声里,包含的,是祝福,还是对于一个女人最深的怜悯?”

    而我,只默默想起俞太太腕上的双鱼银钏。

    我看《绝望主妇》的心得,大概非常出乎原创者的意料:看那豪宅,看那花园,看她们保持得极其完美的身材,看她们戴着珍珠项链、仪容大方地做家务,一件家居衬衣都“优雅”得超过我一个月的工资——优雅其实是一个可以用价格衡量的标准。她们富裕、有序,日子茂盛整齐如修剪过的树木,于是闹离婚、吵架、觊觎体力劳动者的肉身、吸毒、谋杀……无非就是如张爱玲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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