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 因为她是妈妈
看完电视以后,一整晚他都睡不好,第二天一上班就匆匆往深圳打电话,直到九点,那端才响起儿子的声音:“爸,什么事?”
他连忙问:“昨晚的天气预报看了没有?冷空气南下了,厚衣服准备好了吗?要不然,叫你妈给你寄……”
儿子只漫不经心:“不要紧的,还很暖和呢,到真冷了再说。”
他絮絮不休,儿子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买。唆。”撂了电话。
他刚准备再拨过去,铃声突响,是他住在哈尔滨的老父亲,声音颤巍巍的:“天气预报说,武汉今天要变天,你加衣服了没有?”
疾疾阵阵,从他忘了关好的窗缝里乘虚而入,他还来不及答话,已经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老父亲急了:“已经感冒了不是?呀,怎么这么不听说,从小就不爱加衣服……”絮絮叨叨,从他七岁时的劣迹一直说起,他赶紧截住:“爸,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老人答:“还不是下雪。”
他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在寒潮乍起的清晨,他深深牵挂的,是北风尚未抵达的南国,却忘了匀一些给北风起处的故乡,和已经年过七旬的父亲。
人间最温暖的亲情,为什么,有时竟是这样的残酷?
一代又一代,我们放飞未来,爱是我们手中的长线,时时刻刻,我们记挂着长线那端的冷暖。却还有多少人记得,在我们的身后,也有一根爱的长线,也有一双持着长线的、越来越衰老的手?
传说北风是天空最小的孩子,最后一个被放出来,天空叮嘱他一定要回家。可是贪玩儿的北风,只顾一路向前,宁肯在大地上流浪,也不愿回顾,渐渐,它找不到回家的路途。
所以每当北风乍起时,天空都有那样忧愁的脸容,风里有些低低的呜咽,我们从来不曾听到。
是否成年之后的我们,都是那不肯回头的北风?
他想,在下一次寒潮来临时,他仍会赶在北风之前,向深圳投去问候和叮嘱,可是他的第一个电话,应该是往哈尔滨去的。
其实已经走过了,和我同办公室的老王又转回去,从派送广告的男孩手上接过花花绿绿的纸张,还认认真真地说一句:“谢谢。”
偷眼一看,原来是些“难言之隐”、“济世良方”,我们不觉相视窃笑,老王觉得了,抬一抬头,解释:“不是我,是我儿子。”
我们更是笑出声来,他等我们笑过了,才说:“我儿子,不是在北京读大学吗,上次写信回来,说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工作,就是给人家发广告。”
我们都愕了一下。老王圆圆胖胖笑起来:“信上说,可难了。好多人从身边走过去,看都不看一眼,有人勉强接了,立刻就扔,还得捡回来,重新派出去。两百张,要站十几个小时才发得完,才五块钱。
“后来我给他回信,说,男孩子,无论怎么苦都应该坚持下来,可是我跟他妈……”老王一张脸仍是笑笑的,声音却不知不觉低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
他扬一扬手中的广告:“都是人家的儿女啊。”那灰暗的薄透纸悉悉响了起来。
我们都不由自主静了下来。
只是这样简单、这样平实的一句话,可是那个把在路上哭泣的儿童送回家的陌生人,在生死来袭刹那将救生衣让给年轻士兵的将军,甚或那个喜欢给邻家孩子一颗糖,让他的一天都变得十分甜蜜的老伯伯,在他们心底,是不是,都有这样的一句话呢?
前方,又是一个抱着大叠广告纸的少年,而我们一一接下他递过来的希望,并且郑重地回他:“谢谢。”
抱紧啊,千万不能松手
她一直觉得母亲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还会想生一个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