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食主义-7
我目睹的最劲爆的异食场面,是吃电。十多年前,我在饭桌上被引见给一位大师。大师说,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只因幼时一次意外,受到过量的钴60照射,之后便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可以通电无碍,而且对于没有电的食物兴趣不再,只吃电,而且只吃交流电,直流电只 能当做下午茶或罐装食品。现在与大家同台吃饭,只为敷衍普通的社交礼仪。说着说着,大使就有点饿了,就把一根食指伸进墙上的电源插孔,另一手伸向我,客气地邀请道:“你也来点?”
常识在上,人情在下,面对这一种特殊的社交礼仪,我只好倒后三步,加倍客气地谢称:“这家餐厅的菜,一向落盐的不吝。它家的电,想必也会偏咸。您慢用,在下还是免了吧。”
最讨厌药膳,逢着有人请吃药膳,心里必定会恨恨地骂上一句:“还不如直接请我吃药算了。”
药材抢味,食物应有的滋味,往往屈服于其淫威之下而惨遭破坏,因而药膳大都不好吃;其次,药是药,菜是菜,药须见效,菜要好吃,分属两种截然不同的功能和评价系统,将此二事混为一谈,结果是药不像药,菜不像菜,餐馆不像餐馆,药铺不像药铺。
除了功能和评价系统的不一,服药和吃菜在行为上也大不相同。点菜前,正常情况下主人通常会问问客人爱吃什么,嗜甜软或惧辛辣,总不能对在座男女的体质逐个地做一番关切的望闻切问,脾虚还是肝火,湿热吗?肾亏乎?
食客到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吃不坏人,但是长此以往,餐饮和卖药这两大产业的前景,实在是很不明朗。几年前,香港有一家专营药材的大公司,在街上一口气开设了数家药膳馆,市场的反响却不见热烈。但是,这并不能阻挡后来者的不懈探索和努力,不直接往菜里 下药,就采取间接的方式。有在广州开店卖新疆羊肉的做广告称,他家的羊“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中草药”。生前能自觉地服用野生草药,并无助于改善肉质于身后,店家要讲的故事其实是:吃下一头懂得吃药滋补的羊之局部或全体,就等于既吃了药,又超值地吃下了样 的先天性的自我滋补机制。我相信,最起码在的读者群中,这绝对是一种强有力的暗示,因为它与唐僧肉是同一个模式。
都在百折不挠地劝你吃药,都在千方百计地哄我们吃药。开餐馆的拼命注入医药概念,那开药厂开药房的情何以堪,又该如何应付?莫非要推出“杂烩多种维他命”或“走油降胆固醇胶囊”不成?
蔑视感官而景仰内脏,其实只是文化的表面,其实在骨子里面,两者互为表里。如果能让一个经常忍不住溜出去跳舞的人相信,跳舞具有某种体育锻炼的功能,他就会跳得比较心安理得,比较理直气壮比较爽,这也是一个馋痨胚用来说服自己和他人的理论武器。
不能把两者之间的关系摆正,馋嘴时就不能好好吃菜,有病时也无法好好吃药。没病的才吃药膳,真有病的,急着满世界找药吃,哪里还有这一份闲情逸致。广东人有“医肚”一说,不过那是指饿急了,寻些食物胡乱将就吃了,而不是病急。
真病到无可救药的分上,有条件的,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的,倒是很容易就取得一个最终的共识:该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什么好吃,就吃点什么,罢了。
许多年以后,很少有人会追忆起自己在断奶前的幸福生活。奶制品商则热诚地试图唤醒这种记忆。他们耗费巨资,制作了一幅幅美好不可方物的与奶有关的情境,要把饮用牛奶变成时尚一种。
美食家蔡澜先生是一个牛奶崇拜者:“看《阿飞正传》,占士甸(James Dean)半夜回家,打开雪柜,取出一大玻璃瓶牛奶。喝完之后把冰冻的瓶子贴在脸上,摩擦又摩擦,真有型有款。从此,爱上喝牛奶。美国和加拿大,人们拼命喝牛奶,所以快高长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