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孩子的作战方式
第六章 孩子的作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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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写过“对小时候的我来说,爸爸是一个不易亲近的人”这使我一直有些不安。从那以后,在去印度和比利时的旅途中,我仔细回想我的爸爸。于是,一起度过的快乐和日子以及爸爸许多重要的教诲便浮现在脑际。
说说其中的一个。事情开始于我说了一句“在这么个树林子里长大的,无法成为世人皆知的人物”。其实这句话刚一出口,我自己也立刻感到这是抱怨的话。父亲只是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母亲则是想教训我的样子。
流过我出生的村庄的河与另外一条河汇流后继续向下流,在那下游有一个叫大洲的地方,那里有加藤藩旧城,据说曾祖父曾经在那里任职。母亲告诉我,在加藤家里有一个叫中江藤树的学者,是一个对中国古典学问做日本式研究的儒学家。他出身于贫穷的农家,却是日本人皆知的大学者。
“听说藤树先生啊,”母亲说,“一边做学问,一边为了养活他妈妈去卖酒……”
妈妈这么一讲,这个季节每天为纳内阁印刷局印制纸币的原料黄瑞香做最后检查工作的爸爸,就像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接过话茬说“为养活妈妈卖酒,和给妈妈买酒喝,哪个好呢,哪个不好呢?……”
妈妈知道爸爸是在开她的玩笑,这一天的话题就越发地放不下藤树先生的学问了。凑巧得很,第二天爸爸因工作关系需要去大洲一趟,妈妈就让爸爸带我一起去,让我看一看旧城里藤树先生的石碑。
那天睡觉前,我一直用抹布擦爸爸的自行车和给我借来的自行车,给它们上油,做明天上路的准备。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妈妈的心思我也知道,她一定还有意让我这个不和小朋友跑出去玩的孩子体会一下长途骑自行车的快乐。
之后很长时间,我甚至老是在梦里看到那天我经历的一件事情。到了大洲以后,爸爸去办事,我一个人在银行前面的小屋边上等待。我发现路边有一头被除套在车上的驴子。我记不起在哪里看过写驴倌儿虐待驴子的故事。好像翻译过来的欧洲民间故事集里也有,顿时想起了读故事时产生的同情,于是就伸手过去,想抚摸一下个头不太高的驴子的鼻尖儿。不料,那驴子“嘎”的一下就张开口向我的手咬来了。那一瞬间我有一种体验了“人生的真实”的心情。我在梦里看到的,总是驴子来咬我之前被摧残的样子和张嘴咬我时露出来的一口乳白色的结结实实的牙齿。也许那驴子只想吓唬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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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爸爸办完事情走了出来,对我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妈妈给我们带来了盒饭,我们回头再吃怎么样?那石碑就是去看,内容连我都读不懂。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面条店,听说现在还开着。我们去那里说话吧。”
“现在还开着”这句话是话出有因的。那时因为正是战争结束前夕,粮食紧缺,能开下去的卖吃食的店铺已以不多了。
这样,我被爸爸带到了一家面条店。它坐落在桥边,坐在上面可以俯视深深的河流。入口处有粗大的柳树,与“面条店”这三个字极不相称,看上去更像一个安静而端庄的人家。店里已经有客人了。爸爸和我 被带过很长的土路走廊,坐到最里面堵头的一间小屋子里。我们要了平时难以享受到的东西——爸爸喝了啤酒,我喝了汽水,随后我们吃了面条。
饭后又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不是平常听妈妈督促我学习时,有时会瞪上妈妈一眼的爸爸,此时却比妈妈更详细地讲了中江藤树的事情。
爸爸讲的藤树先生与学问毫无关系像是历史题材电影似人,所以我曾经对其要信性有过怀疑。很久以后,我读了小林秀雄的《本居宣长》,发现在这本书里引用《藤树先生年谱》所写的部分,就是爸爸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