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扇门
光也再不能触动那颗心。
半年后,贝伦突然被伯爵叫去,一顿暴打后,以企图玷污绿蒂蓓为名解雇了他。指证他的人,恰是绿蒂蓓。
没有人能忘记贝伦的目光,那是快要被极端的愤恨和悲痛撕碎的疯狂眼神,他流着血的唇角始终噙着冷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死死盯着绿蒂蓓。
跨出梅里斐堡时,他望着那株青藤,不能拔步。
那心甘情愿的缠绕,已经变作荆棘狠狠地绞痛他,绞得血在刺尖上蜿蜒。
他一脚跨出梅里斐,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是个诅咒——
“绿蒂蓓,我要用你的血洗清我的冤屈和痛苦!”
在洁白的床塌前,眉黛儿无法辨认,这个人,就是母亲。她想知道,母亲那一小段记忆被她藏在哪了。那个在稻田熏醉的风里,等待着,等待着恋人缓缓而来的少女。那时,她也有雏菊一般的脸庞和柔软嫩洁的心吧……那么那个少女,被藏去了哪儿呢?
她唯一记得的,是父亲死后,母亲便把常青藤当做了梅里斐的家徽。那么,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记取这株植物的回忆呢?
窗子上的栀子每天有换,已经是第二十二束了,玻璃长颈花瓶,把花托起来,将茎吞下去,阳光穿过时,罅隙间下一场樱色的雨。
母亲这天格外地好,还强撑起来,要看栀子。
突然她的目光无法错开,对着青空一声长啸——
贝伦——
“贝伦!我那时不是故意要害你!我是被逼的……我……我那时已怀了伯爵的孩子啊!我不能在你眼前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才一定要撵你走……我……一直是爱你的啊!”
贝伦,贝伦——
她倾出大半个身子,吊在窗外,狂乱地挥舞着手臂。那个名字的凄厉呼唤,响彻整个医院,回荡在颤悠悠的时光里。
眉黛儿顺母亲的手望去,正对这间房对面的楼顶上,立着一抹淡灰影子,礼帽耸进残红的烟霞里,逆着光,使得夕阳斜堕在他一侧。
“贝伦……原谅我!我只是再不要做穷人……那些亲戚骂我们是贱人……就因为穷……竟那样子说……我再不要做穷人!再不要!”
母亲抱住被泪弄湿的脸,伏下身子哭得肝肠寸断。对面楼上的影子却没有听下去,披肩一扬,摆上天际。母亲欲上前抓住,纵身一扑……
她坠下去时,起了白色的风,是绷带绕过西天的云彩。
暮雪,青石板巷子的尽头,开启了一扇松木香的门。
“是来这儿看人吗?”门内的男子问。
少女慢慢摇头,换了一只手沉沉托住红木匣子,攀附着墨绿的青藤,纠葛缠绕。她一只手举起一枚小小徽章,一闪而过的金,依然是繁复的藤蔓。
“请给我一间房。”
“要做什么用呢?”
“等人,报仇。”
“因为他害死你母亲?”
少女点了下头。
“真傻!”
“那是我的幸福。”
“即使付出生命?”
少女再点了头。
“左进第四间,你自己去吧。”
在门合上之前,少女回身一瞥,来时的路都已碾落成泥,那么那新雪是为着谁那么缓缓地,缓缓地飘下来呢?
蛾子为什么要扑火呢?那样做是它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