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的寻求
像马上就要出嫁似的。
“你们也来吧,厂里还招人呢。”顺弟说。
“我妈叫我读完这个学期。”采采说,“素馨还小呢。”
“素馨也可以来,我们有个同事,也是刚读到四年级。”顺弟笑着说,“她还没有素馨高呢。”
“真的吗?”素馨有点兴奋,“我回去问问我阿爸。”
两个女孩儿又回素馨家里,堂叔点着火水灯,正在织虾箩:“素馨这么小,进什么毛织厂?你们两个用心读书是正经事,以后一辈子悠悠长,有你们做事的时候。”
“阿叔,我妈叫我读完这个学期,就去毛织厂呢。”
“采采,你不听她的,她的目光短浅着呢。你听你阿叔的,你以后上高中,读大学,做一翻大事业,让他们都擦亮眼睛来看你。”
到了考试的那个星期,班上只剩下三个女孩子。陈老师上完早读就走了,紧接着来了几个中心小学的监考老师,虽然从来不认识,采采却觉得他们很亲切。说不定他们就是苏繁星的老师,她想。她便打起精神,努力把每一道题做得完美无瑕。
她考完试回到家,父亲正在做一个漂亮的木箱子。
“给谁做的箱子呢?”
“你哥的——等到放暑假,你去毛织厂开工,阿波去卖雪条。”
箱子做好了,父亲教她往箱面涂上油漆。油漆是天蓝色的,有一种很清新的气味。她涂得跟她的父亲一样缓慢、细心,直到箱子漆面光滑、均匀,仿佛是从蓝天上剪下来的一块。
雪条箱子在阴地里晾干了,她跑过去摸了又摸,越看越喜欢,那箱子棒极了,她隐约觉得有点遗憾,为什么不让哥哥进毛织厂,让她去卖雪条呢?
第二天,江采采跟顺弟到毛织厂去开工,毛织厂在上流的江边,因为建了这个厂,上流水边的一整片竹林被砍掉了,铺成了坚硬的水泥地板,好几辆大货车停在那里。
采采是新手,不会踩衣车,带头的女工安排她坐在大桌子旁边剪线头。一大堆沉沉的毛衣,散发出新衣服特有的刺鼻的气味,采采学着别人的样子,先搬过几件衣服,然后拿着小剪刀,从衣领开始,找出一个又一个线头,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地剪掉。好不容易下班了,她跟顺弟一起走出来,觉得又累又饿:“顺弟,我一点儿不喜欢这个厂,我喜欢上流从前的竹林——你看这片水泥地,在这里,再也不会长竹子了,多可怕呀!”
“采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竹林有什么用呀,竹林到处都有。我觉得工厂比竹林好得多——如果没有这个厂,我们到哪里挣钱呢?”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女孩子们排着队,到会计的窗口领钱。终于轮到采采了,她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二十五块钱。她失望极了,她失望得想哭。她忽然觉得,这个工作乏味透了,乏味得再也不能忍受。所有人都埋头做事,不时有人讲起,谁谁家的男人发了财,在外面包起了二奶,又有人讲起上流村有一个人,他不种地也不进工厂,每天一大早就去打麻将,竟然也发了财,家里盖起了小洋楼——采采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话,她觉得心里烦透了,长久地盯着一件衣服,让她头晕眼花,长久地坐在凳子上,让她腿脚发麻——她甚至不能像在家里做炮仗时一样,不时站起来,打开她喜欢的收音机,或者到门外水翁树下歇一歇!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计算着——如果这个月剪线头的时间全都用来做炮仗,她完全可以挣到六七十块钱!但是现在,在这个牢房一般的工厂里,她只领到了二十五块!
带头的女工告诉她,她再剪两个月的线头,就可以到机房那边学习缝盘,只要学会了缝盘,以后每个月就可以挣一百块钱以上。她偷偷跑到顺弟的机房,看着顺弟像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单调的动作,她忽然觉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