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烟买酒使唤人,挑水煮饭洗衣裳,话又不多,“四清”工作队都觉得这年轻人踏实能干,当年他在寨上的印象也还确实不错,不偷不抢,干活勤快。把原先搞瞒产私分的老班子整下去后,“四清”工作队便将他扶了起来。内定他当支部书记的时候,他还不是一个党员呢。不过知青们都是乖人,听管听,不发议论,生怕啥闲言碎语传进他耳朵里,那可不得了。矫楠最清楚,来插队的这一帮,嘴巴里讲的是扎根,开会时说的是一辈子相结合,心里头呢,没一个真正愿意在山乡长久呆的。要离开,就得同当权派搞好关系,得罪了实权人物,那就等着穿小鞋吧。嘀咕归嘀咕,“小母狗”和“小鸭儿”把火添得旺旺的以后,还是走到仓房屋檐下的谷草堆上,睡觉去了。守晒坝值一夜班,三个工分,这活路轻巧是轻巧,实在也很恼火。是两个小伙把火添大了吧,知青们却还都不想去睡,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一个劳动日十个工分,二角六分钱,三个工分只八分钱,要守整整一夜”郁强望着在谷草堆上躺下的两个小伙,叹了一口气,“在上海还不够去一乐天泡杯茶。”“太苦了。”余云接着道,“在上海,我们家的日子算清苦的了。跑到这里一看,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比起这里的农民,我们算是好的了。”“你当然可以满足啰有饭吃,有衣穿,粮食不够了,可以去公社要求,可以写信向家里要。自己心爱的人又在身边。”杨文河唉声叹气道,“哪像我们,和尚客、光棍汉”“怪你自己没魄力嘛”聂洁的手一推他肩膀,“没情人,不会自己找一个”“这个你就不晓得了,”郁强笑道,“杨文河魄力大大的,他不但有情人,情人还是我们班鼎鼎大名的团支书许小妹哪”“真的”矫楠是头一次听说,虽然他同杨文河还算得上好朋友。杨文河似觉得这事始终瞒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嗳,”聂洁又推他一把,“讲出来听听,听听你的罗曼史,听完了我也讲。”“好吧,”杨文河从灰堆里刨出一只烤熟了的红薯,借着火焰的闪光,慢条斯理地剥着皮子,说,“我们风雷激红卫兵团,不是占据了中心教学楼嘛,在中心教学楼四层上的音乐教室,我们设了一间办公室。红卫兵最吃香的时候,兵团办公室天天要人值班。值班的人睡在从健身房搬来的垫子上,倒还舒服。那天夜里,正好轮到我值班,我守在那里,看一本从抄家物资中顺手抓来的书,叫什么娜娜的”“妓女书”郁强点了点头。“看得正来劲儿,许小妹来了,头戴军帽,腰扎武装带,扎得紧紧的,把她那胸脯鼓鼓地弹了出来。见她进门,我只好把书偷偷塞进抽屉,用一张报纸遮住,有一句没一句跟她聊着。心里却还在想书里的情节。说老实话,我很想和一个人讨论讨论这本书,但就是不能同许小妹讨论。矫楠、郁强都晓得,这姑娘思想太革命,别说讨论了,被她晓得我在看那种书,她也会汇报的”矫楠看得很清楚,火堆边的几个伙伴,不论男女,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杨文河讲。这个时候不走,还待何时。要是走开,谁都不会经意的。他虽然很想听下去,但对宗玉苏的思念之情比想听下去的欲望更强烈,他坐不下去了。电筒就在裤兜里揣着,无需作什么准备,就可以往下脚坝走。他佯装疲倦,出声地打了一个哈欠,离开了火堆边。他看到除了秦桂萍瞅了自己一眼,其他人都没留意。让他们事后去猜吧,他们会以为我去方便方便,会以为我提前回去睡,会以为矫楠慢慢走离了歇凉寨中心晒坝的火堆,一当身影融入茅屋瓦舍遮下的阴影,估计火堆边的人看不见他了,他便掏出电筒,照亮了出寨子的那条古旧的悄然无声的小道,往下脚坝的洼地那边疾步走去。深秋里即将变天的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有的只是黑朦朦的形态各异的座座山峰,高高低低的在雨云和雾岚的缭绕下,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山的海洋。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巅,又极像是大海中的一座座岛屿。柴烟味、牛粪味、寨上特有那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