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在我心底深处的很多很多话,是不能对这些亲人讲的。这些话全都是为讲给你听的”哦,天哪,他写的这封信,这封情书,我怎么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了呢我背书的功夫是不深的呀,一篇短短的几百字的古文,读上十遍八遍,离开了书本背,我不是漏下这一句,就是落下那一段。而他这封信,我为啥却能背呢背得那么通畅,那么不费劲儿。是我读多了,读多了我的耳根在发烧,皮肤下的血液在奔涌,血管似也在曲胀。这是怎么回事儿这都是那封信惹起的。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啊。听人说,一个少女第一次接到男子的来信,都是这样的,都会引得情绪波动,都会把写着动人词句的情书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细读。我也不例外啊,矫楠的信,虽然没有那些迷人醉人的诗一样的语言,虽然没有那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形容词,可读去惬意舒服,像夏夜里阳台上吹来的凉风,像一阵阵徐缓幽远的乐曲,像引人遐思的原野景色,像微风拂过时深潭里轻起涟漪的碧水,像总之,读时觉得天宇是澄净的,心灵是颤动的,人是亦喜亦忧般激动的。就因为这,我把这封信珍藏着,夹在我枕边的书当中,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十二把椅子,怪书名,是我从哥哥的桌子上随手抓来的,精装本,咖啡色封面。信夹在书里面,一点儿也不会引人注意。每当临睡之前,夜深人静,我关严了门,躺在床上,就悄悄展开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地,就把信上的话全记住了。我不会像余云那样不小心,把信落到“死猫儿”手里,既害了郁强,也害了她自己。我不把信带到学校里来,同学和老师,谁都不会知道。但我也不能轻饶了矫楠,我得让他明白,不准他侮辱我。他的胆子太大了,竟然还敢在公共汽车站上拦截我。那天我惊慌失措,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现在我有对付他的办法了,如若他再敢来拦截我,我就对他说:我把信交给老师去,吓吓他,准能把他吓惨了。铃声又响了,这是下课铃声,放学的铃声,“果子酱”在布置回家作业了,三十四页,快翻几何课本,快翻到三十四页,第六题、第八题、第九题,我匆匆忙忙地抓起铅笔往这三道题上打钩。天哪,今天的回家作业怎么这样多,我该怎么完成啊吴老师上的新课,我一点都没听进去呀。放学了,同学们挎着书包冲锋一样地蜂拥而出,足球迷们跑着去占足球场,篮球迷们抢着去占篮架,小说迷们三五成群地去图书室还书借书,参加航模、机电兴趣小组的同学们已在那儿对星期天即将举行的比赛高谈阔论了。唯有被sall勒令留下谈话的郁强和余云,神情呆滞地整理着书包,等待着他俩的,想必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谈话。郁强的关系不大,他的父亲是知名度很大的民族资本家,市里有名的民主人士,头衔不少,他本人的学习成绩在整个初三年级十二个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上高中没问题。余云就可怜了,本人成绩差不说,母亲是改行的越剧演员,父亲解放前是巡捕房的包打听,现在都不知是被关在监狱里呢,还是在劳改农场,反正是个坏分子。她属于标准的五类分子子女,出了这种事,初中毕业后,只有一条出路:去新疆。她是不是预感到这点了呢恐怕未必呢人家都说,生得特别漂亮的姑娘都是糊涂虫,是是红颜薄命。我把书包挎上肩,眼角朝矫楠溜一下,走出了座位。这几分钟里,我的眼光虽然在端详整个教室里的动静,但从始至终都能感觉到矫楠的存在。这家伙是在故意磨蹭时间哪。他爱踢足球,要在过去,他早像颗弹头一样冲出去了,今天却粘在座椅上不动,理个书包,哪要这么长时间啊。难道,他还想盯我的梢,跟踪我,拦截我吗好,有种,你就跟来吧。我一扬书包,就往教室外走去。老规矩,出了教室门到校门,出了校门到公共汽车站,挤上公共汽车,坐三站路,拐上那条两旁的梧桐树叶连结成天然绿色屏障的马路,走上二三百步路,就能回到我那幽静而安适的家。谢天谢地,他并没“跟踪追击”。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