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论帝国主义与晚清外患
中国。然其时正值我国乾隆盛世。中央权力方浓,沿海诸省亦无懈可击。中英交往乃限于国际间之贸易。唯英国此时尚处于工业革命前期,钟表、呢绒等少数制造品之外,无太多商品足资供应,而我国之丝、茶、瓷器则可无限外销。因此中英贸易初期,英方“逆差”殊甚,全凭金银硬币,以为挹注。
不幸我国之“顺差”贸易,不数稔便迅速逆转。至一七七三年(乾隆三十八年),东印度公司取得鸦片专卖权(monopoly)之后,我国顺差瞬即变为逆差,以至一泻如注,不可收拾。
鸦片原产于南洋、印度、波斯、土耳其等地而以印度为最佳最伙。明季列为藩属“贡品”。盖鸦片原为极有效之药物也,清初南方沿海始见“竹管啖烟”之陋习,盖亦传自海外,鸦片遂成为毒品矣。
顺康之间(一六四四~一七二二)满族入主未久,朝气蓬勃;而中土于大乱之后,人口大减,物阜民殷。政府亦能下级服从上级,全国服从北京;朝廷政令颇能一竿到底。烟毒初现,政府即申严禁之令,故亦不足为大患。不期嘉道之际(一七九六~一八五〇),清朝之盛世已邈,衰竭之周期将届,朝政不纲,地方官吏之贪污腐化尤不可遏,鸦片禁令乃渐成具文。
其尤不可抗拒者,则为大英帝国挟其吞噬印度之余威,官商一体,揖帆东来,载其印度之高级鸦片,在我沿海作武装走私。其囤集走私鸦片之趸船,有时竟泊于广州城郊之黄埔!“滥用暴力,追求暴利”莫此为甚。年前笔者游黄埔,导游者告诉我:“此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黄埔军官学校’之故址也。”我也告诉他“比军校更早一百年,此亦英国人走私贩毒,鸦片堆栈之故址也。”导游愕然。
近年来曾有中西历史学家,坚持“鸦片战争非为鸦片而战”之学说。他们认为“鸦片”只是一种商品,由英商运抵南中国外海伶汀洋中之小岛。其销行中国内地则全由中国本身极有效率之走私商人接运之,非英人之责任也。此一学说,真是历史学界的奇谈怪论。
笔者定居纽约市四十余年,对本市贩毒掌故可说了如指掌。所知个体毒贩,大至亿万富翁之毒枭,小至当街兜售“白面”之八、九岁儿童,可说“阅人多矣”。以美国今且缉毒机关之有效,科学方法之新颖——偶读其官方缉毒报告,直如科幻小说,然终不能禁。驷至每下愈况,全世界之最大都市,今竟为毒犯所征服。目前联邦政府于国内束手无策之情况下,只有乞助于友邦,冀图直捣“金三角”之老巢,亦来见有若何效果。噫嘻呼,缉毒之难,岂踞坐皮椅,于象牙之塔内放言高论的教授先生,所能知其万一?!
区区读史之余,每作遐想:设有超级帝国主义,以激光炮、原子弹诸武器为后盾,强运千吨今日最精纯之“中国白粉”(Ce),泊舟于纽约港内之“艾丽丝小岛”(Ellis Island)以供应市内之大小毒贩,则伟大之纽约市将成何世界?美国又成何国家?华府白宫对此超级毒枭之反应又何如哉?此不正是当年道光爷陛下的中国吗?!
明乎此,吾人当知十九世纪之英国便是人类历史上,若是之空前绝后的最大毒枭也!明乎此,则鸦片商品论者,也就很难自圆其说了。
7.5 “鸦片战争”与“茶叶战争”
有的学者可能还要辩论说:鸦片之为害一事也。鸦片之沦为中英战争之导火线,则又另一事也。以逊清政府当年之颟顸愚昧(ignorance)、闭关自守(seclusion)、反商(anti - commercialism)、排外(anti - foreignism),纵无鸦片,则其他任何一“片”——麦片、米片、溺片、尿片——亦均可为“麦片战争”……“溺片战争”之导火线,岂独鸦片已也?中英之战势在必发,非鸦片之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