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
园。自然与人事有反差,而持久的反差形成持久的张力。这样的心理结构,笼罩着古人、今人、后人。与它金钢般的材质相比,时间会失掉份量,万年不过一瞬间。
但有个前提:青山长在,绿水长流。
如果人事的喧嚣与烦恼令人转身时,扑向的却是臭水沟、硬梆梆的水泥地,那可不妙。
人类学巨璧费孝通先生语重心长地告诫:乡土中国应当成为城市中国的参照!
城市吃掉乡村之日,就是文化死亡之时。
一味地在汽车和水泥之间,人山人海地搅着、欲着、狂着、无聊着,陶潜李白杜甫苏东坡辛弃疾……将会离我们远去,就像十几年前还在我们头顶上闪烁的许多星星。哦,就像记忆中的那些干净明亮而又欢快的河……
“为什么我们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们对土地爱得深沉。”
笔者写这些,几次泪眼模糊。这郁积在心中的巨大的疼痛啊!
人与人、人与自然都和谐,我们才会有家园的感觉。
且看辛弃疾在带湖的家,《清平乐》:“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蛮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乡村日常景象,醇酒般迷人。明、清画工,以此作画无数。
还有更妙的《西江月.夜行沙湖道中》: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夜半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这两首小词我十几岁就能背,时隔三十年,仍是一见便喜欢。描绘田园风光,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王维显然不及,即使渊明东坡,亦不过伯仲之间耳。七八个星招呼满天繁星,两三点雨唤来漫山细雨。词中风物,连结着广袤乡村的一年四季,浸润着雨雪风霜,跳跃着阳光月光。稻浪,麦浪,声浪……哦,美到极致却显寻常,辛稼轩真是不一样。
气吞万里如虎……
清风夜半鸣蝉……
真正的英雄哪有末路。官帽飞了,风景来了。或问景在何处?答曰:景在心间。
被欲望反复拨弄的人,走到哪儿都看见名利场。这也没办法:他已经被单纯的物欲钉死在墙上。生命的可能性是由人的修养来决定的。生活的质量,首先是人的质量。别以为山间盖别墅就有清风明月:风月自在时,人正无聊着。
而无聊会产生无聊的能量。这些年我们已经见得够多。
事物的法则如此。是的,这非常残酷:无聊的汹涌澎湃向我们显示,活出一点境界是多么艰难。
活向麻将桌的“死打烂缠”又是多么容易:就那么一点小小的瘾头,十年二十年地耗着。这是单一的物欲所形成的巨大而持久的遮蔽,文明史上罕见的“奇观”。
回头再看辛弃疾吧。也许他是一服药。
《丑奴儿》,小序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萧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辛幼安效李易安体,可见李清照在当时的影响力。
松窗竹户万千萧洒,这里有讲究。以千万形容萧洒,并非诗人一时的心血来潮。融入野地谈何容易。欠修养的人也爱清静,但过不了几天,他会对着风景打呵欠:风景不够刺激。他会急急忙忙逃回嘈杂的人群中去,担心松窗竹户拖他的后腿。他有他的道理。
诗人却是另外一种情形:他所有的感觉朝着茫茫野地细腻敞开,他倾听自然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