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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演员。
由于长镜头的真实性,侯孝贤几乎不用明星,直接选择非演员。其实呢,他怎么会不想用明星。但除了明星太贵,太忙,要害还在于,明星是电影工业养出来的夜明珠,用它,就得搭衬其他来调和。工业体系中的各项专技分工、制片、编导、演员、摄影、美术、服装造型、音乐、剪接,要把调门全部提到一般高,才用得好。而台湾是,打以前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过电影工业。工业所需要的那种量,跟质,没有过。所以都去了香港,才变成明星。依我看,台湾以后也出不了明星的。
所谓台湾新电影,什么样的生态,产生什么样的物种,“新电影有文化,可是不好看”,诚然。只不过一桩事实须指出,是先有国片的完蛋在前,新电影发生于后,因此非但不是新电影把国片玩完了,倒是新电影摸着石头过河摸出来了一条可能性。碰巧这个可能性偶然又还会赚大钱,便以为它主导了国片市场动向。焉知新电影的发生,走的是手工业,在以后,至少也仍是手工业精神,它哪有力量涉及市场荣枯呢。
十年来,侯孝贤惟用过一位明星,《悲情城市》里的梁朝伟。是从这部片子起,侯孝贤就老说要拍演员。包括去帮人监制了《少年■,安啦》若干片子,说得更响。至《戏梦人生》讨论剧本时,信誓旦旦要拍人,拍演员,结果拍出来,比他任何一部片子都更看不清楚谁是谁,戏谑为“蚂蚁兵团”。主角索性是时间,空间,沧桑也不兴叹,根本是原理。
创作,原来一半也身不由己。要到《好男好女》,他才有余裕说变能变。这次他实践诺言,真的来拍演员了。
自找题目
但为什么是伊能静?
十个人里面九个人怀疑——不,九个半人吧,伊能静说。总之是,一片看坏。
熟悉伊能静在一九八八年,《悲情城市》的女主角本来找她。当时她刚出道,电视上看到她还不习惯媒体,眉带霜。她戏虽没演成,却交了个友谊。不远不近,居然也六年。所以有机会看到媒体底下原貌的、真实的她。
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是个有能量的人,她的上进心、企图心,久而久之,似乎成了一份责任得负起,最后变成是,再不拍她,她就老了■。
这次,侯孝贤改变往常以剧本发展为先,再找寻适合剧中角色的人饰演的工作方式。盯住伊能静,环绕她而想剧本。逆势操作,自找题目来解决。
材料最早是朱天心的小说,《从前从前有个浦岛太郎》。典出日本童话,渔夫浦岛太郎救了海龟放生,龟为报答,载至龙宫游玩,送返岸上,哪知龙宫一日,世上甲子,浦岛太郎同时候的村人都已不在了。小说描写老政治犯适应社会不良,一似浦岛太郎。侯孝贤的台湾悲情三部曲,这次把焦点移转到现代,拍今天,即浦岛太郎存在的荒谬已不言而喻。
排列组合过几种情况,例如伊能静饰老政治犯的小女儿,或者一都会女子新人类的起居录,与老政治犯的生活互相交错对照。为了贴近伊能静,演变到后来,浦岛太郎换成《幌马车之歌》里的蒋碧玉夫妇,现实部分则循伊能静熟悉轻易进入的角色状态来拣择,艺人、歌手、演员之类,遂发展出一人饰两角戏中戏的架构。
可以说,若不是伊能静这个题目,不会有《好男好女》剧本,连这片名亦不会有。
也可以说,侯孝贤这位不动明王(amasteroftationarycamera,乔治布朗语),想动了。于是拍演员,成为他的新挑战。没有伊能静,也会有另一人站到这个题目上,并且,发展出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剧本。
拍不出醚味
戏中戏,女演员梁静的现实生活,及梁静与死去男友阿威的一段往事,三条线索要织在一起。
用什么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