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之作
他们的性格,由读者自行推断小说发展情节。这种“戏剧法”的使用,使得中国小说又提升到另一层境界,可以说是开始进入“现代”了。的作者在小说中自始至终“神龙见首不见尾”,运用的全是这种“戏剧法”,王熙凤的出场,便是一个著名的例子。夏先生举了《儒林》第二回《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为例:几个村人聚集在观音庵里,商议正月闹龙灯之事,人物先后登场,作者仅寥寥数笔介绍了他们的外貌,然后便把他们推上舞台,完全由他们彼此之间的举止言语,读者渐渐领悟这些人物各别的身份、个性、互相关系等等,而且同时又十分微妙地透露出作者对这些人物势利眼的讽刺。夏先生在这里论到小说艺术十分重要的一个议题,也就是“新批评”学派重视的所谓小说观点问题,如果没有受过“新批评”训练的评论家,恐怕不会注意到这种革命性的小说技巧,也就容易忽略了许多作者苦心经营隐含不露的小说艺术了。
开宗明义标榜王冕隐而不仕的高风亮节,这当然是作者吴敬梓对隐士的尊崇,而书中热中于科举名利汲汲求进的几个人物匡超人、牛浦郎等都被他狠狠的损了一顿。小说最后一回,作者以四个市井小民的小传作为全书的结束,这些小传看起来似乎不经意而为,事实上暗寓深意。夏先生点明,这四个人物的喜好各为琴棋书画——正好代表中国传统社会作为雅士必备的文化修养,这些隐于市的雅士,就如同小说第一回楔子中的王冕一样,是作者吴敬梓向往的理想。
十八世纪中叶,在中国文学创作的领域里涌现出最高的一座山峰:,然而同时也成为我们数千年文明的一首“天鹅之歌”,之后,我们民族的艺术创造力,似乎就再也没有能达到这样高的巅峰。由于的内容是如此丰富广博,“红学”专家们的论著,汗牛充栋,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各成一家之言。
夏志清先生论,有几点观察特别值得注意。夏先生认为在哲学思想的悲剧精神上,固然非其他中国小说所能比拟,在心理写实上,也是成就空前的。尤其在前弗洛伊德时期,竟然已经触及人类潜意识的心理活动了。他引述八十二回《病潇湘痴魂惊恶梦》,层层分析林黛玉这场写得令人胆颤心惊的梦魇。一般论者多注意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但宝玉的梦只是一则寓言,是虚梦,黛玉的这场噩梦才是心理写实,黛玉压抑在心中潜意识里种种恐惧欲望都以各种扭曲后的象征情节在梦中出现:黛玉朝朝夕夕欲获得宝玉的心,在梦中宝玉果然把自己的胸膛血淋淋的打开找心给黛玉,情节如此恐怖,难怪黛玉惊醒后一口鲜血。这场噩梦写得这样真实可怕,而且涵意深刻复杂,完全合乎现代心理学潜意识梦境的分析,大概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一些梦魇堪与相比。
早期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一文中应用叔本华的悲观哲学来诠释的悲剧精神。那是中国学者第一次引用西方哲学的观点来评论这部小说,其开创性当然重要。虽然王国维引用叔本华“生活之欲”的观点不一定能圆满解释遁入空门的解脱之道,但对于的研究,的确开拓了一面新的视野。循着这条途径,夏志清先生引用另外一位西方作家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t)与曹雪芹的相比,这项比较,对于的解读,尤其是对西方读者,有重大启示:
在一篇杰出的书评中,韦斯特先生(Ant)评论这部小说的两个英译本,将宝玉比之于德米特里?卡拉玛佐夫(DmitriKaramazov),然而我觉得虽然这两个都是心灵深受折磨的人,但宝玉并不具有德米特里那份世俗热情及生命活力,亦不似其经常摆荡于爱恨之间,徘徊于极度的谦卑与叛逆。以宝玉的率真娇弱,以及他善解人意,心怀慈悲,倒更近似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另外一位主人公米希金王子(PrinceMyshkin),他们两人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