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太薄太薄，那个欲言又止的答案就像一丝清风，只在解凤惜形状姣美的唇齿间轻轻一碾，便烟气一般，连同着他为数不多的生命一同化进金红色的迟暮夕阳中。</p>

    有些突兀地，解凤惜骤然开口问道：“应鸾星现在如何了？”</p>

    叶争流停顿了一下，刚刚张口欲答，解凤惜就朝她转过头来，敏锐得像是能看清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先一步问道：</p>

    “他走在我前面了，是吗？是你杀了他？”</p>

    这两句话虽是问句，解凤惜却说得十分笃定。</p>

    应鸾星不可能放过解凤惜。</p>

    所以，在体内的蛊王无声死去的那一刻，解凤惜就判断出了应鸾星的下场。</p>

    “……对。”</p>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解凤惜又追问道：“人是怎么死的？”</p>

    叶争流坦言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应鸾星受万鬼之怨加身，性命相偿，被反噬而死。”</p>

    “……我知晓了。”过了好一会儿，解凤惜才慢慢评价道：“是个合适他的结局。”</p>

    轻吸口气，叶争流又补充道：“临去之前，他问我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为何要背叛他，另一个是你为何要背叛神。”</p>

    解凤惜哑然而笑：“原来他还是没想通。”</p>

    他和应鸾星从小一起在玄衣司长大，两人间的关系一直不甚亲近，却也不算陌生。</p>

    他们这批孩子，是玄衣司做出的一次尝试，殿内在他们身上耗费甚巨，仅仅培养了一代便就此收手。</p>

    早在解凤惜还在为玄衣司办事，号封惊魂殿主之前，应鸾星便一直是他的下属，同时也因为自身实力，他还是解凤惜的左右手。</p>

    对那时的解凤惜来说，应鸾星就像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人。和玄衣司的每个工具人一样，凡是交给他的任务，只要有利于玄衣司，有利于神明，他都会拼了命的完成。</p>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解凤惜一直不太看得上应鸾星。</p>

    就像他一直不太看得上那批和他一起长大的玄衣众。</p>

    在解凤惜看来，这些人就像是照着杀戮神典的记录，一字一句捏出来的一群玩偶。</p>

    他们明明是个活人，却没有自己的想法，唇舌里只能吐出玄衣司灌输进去的字句；他们本来长了脑子，却也没有自己的感受，纯然是一个被信仰所推动的木偶。</p>

    应鸾星和那些人并无不一样的地方，他太标准了，标准得让解凤惜心生厌烦。</p>

    虽然同样在玄衣司的洗脑下长大，解凤惜的成长方向却和他的伙伴们截然不同。</p>

    早在少年时期，司内诸人就觉得他玩世不恭、离经叛道；殊不知少年解凤惜看着他们，心里也在琢磨，心想这群人是不是一个个都不长脑子。</p>

    后来解凤惜果然叛道叛得过分，他直接杀出玄衣司，带着胸口那粒神明降下的诅咒，和一干愿意追随的属下，过了好一段亡命天涯的日子。</p>

    至于当年长大的伙伴们……</p>

    他们大多在战斗里被解凤惜掀去了脑壳，以此证明他们确实长了脑子。</p>

    那一夜的月色凄然如血，解凤惜被向烽扶着，一连奔逃了上百里有余。</p>

    到了最后，他的脚步已经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向烽第三次停下来，为他从伤口处剔去所有化为黑羽的诅咒。</p>

    熟悉的血腥气飘进解凤惜的鼻端。</p>

    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他几乎没有一天远离过这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