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祸兮福所倚
是偶然为什么行家又看出了那么多道理,出现那么多评论?看乒乓球赛更是如此,一球之争,胜也胜得飞快,败也败得偶然,一会儿是甲方主动,胜劵在握,一会儿是乙方反败为胜,令你大跌眼镜。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分钟下一秒钟,小小的一个黄球会飞到什么地方去。
这不就是“人之迷,其日固久”吗?老子那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这个局呀。事物向着相反的方向转化,认识到这一点还不算是最困难的。困难在于你怎么样在你最困难、你被指责为“妖”的局面下,尽快扭转不利的局面,同时在你被认为是正是善的情势下,怎么样警惕与防止复化为“妖”、化为“奇”,怎么样防止至少是推迟再次进入逆境的时间表。
老子的这一段论述,同样包含着“道可道非常道”的含义,谁正谁奇,谁善谁妖,这都是可道的一时之道、权宜之道,不是常道。但同时,无常、人之迷日久、正化为奇、善化为妖??恰恰是常道——大道的体现,叫做认识其常者,非常道,认识其无常者,反而是常道。认定是绝对真理的人常常掌握不住绝对真理,而认识到真理的相对性的人,却稍稍接近了一下绝对真理。这个说法是深刻而且悲哀的。因为它有一种危险,颠覆一切判断、价值、造成
世界末日式的混乱与崩溃。
当然,我们也不妨与老子辩论,这样一来,会不会走入相对主义的泥沼呢?会不会我们再无是非真假美丑善恶之辨了呢?那样我们岂不更蠢、更没有希望、更没有活头了吗?
这里,同样有老子等着你,老子的辩证法是没有尽头的,是“其为正也,莫知其极,孰知其极”的。所以老子早就预告过了,预警过了,后面还要讲:“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还有“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用有限的文字语言讲说无限的大道,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用“可道”来讲说常道,包括著述,这本身就包含着自相矛盾的契机。这里有一个语言的陷阱:真理一经语言文字的表述,就变成了有空子可钻的东西,就变成了用语言文字不难宣称驳倒至少是不难煞有介事、振振有词地予以驳斥的东西了。用语言驳斥语言,是天下最轻松的游戏。任何一种语言,说到东就漏掉了西,说到冷就漏掉了热,用语言与语言抬杠,这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遇到成心抬杠、成心找别扭的人,一加二等于三也可能被此人驳倒。所以禅要讲“不可说,不可说”,孔夫子也要讲“述而不作”。老子做了,他已经不知不善了啊。
要掂量老子的某些论述的含金量,不能仅仅从语言文字的释义上斟酌,还要从实践、从经验、从悟性、从审美上去寻找探索对照。
至于“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的句式不能不让人想起孔子的诗教,所谓“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所谓“温柔敦厚”、“尽善尽美”。“某而不某”的造句句式,就是在提倡一种美德的同时防止它的过分,防止它极端化、极而反,走向反面。这也是一种道德理想,也是不能抬杠的。其实,方正了自然会伤害坏人小人伪君子;清廉了自然会刺痛腐败者行贿者市井庸人无赖;直截了当了自然会在得到欣赏赞美的同时受到反对。就一个掌权者来说,没有不提倡直言而提倡曲意奉承者的,然而翻开历史,到处是直言者们的血迹斑斑与阿谀奉承者们的飞黄腾达。说不定正是老子看到了上述的令人痛心疾首的事例才提醒方正的人注意不割——不割伤旁人,清廉者要注意不刿——不刺痛什么人,直言者不肆——别忘记了分寸。
光而不耀,则更重要啦。因为即使是圣人,也有不能免俗的时候,也有光耀一番的场合与场面出现,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表现的可能性。而另一方面,从根本上说,圣人应该是不耀的、没有光环的,也不可能经过认证与公民投票确认。
不应该有光环的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