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这都一天一夜了,她熬得住,我也快熬不住了。”
“哎哟我的少爷,”明安烹一盏茶搁在案上,旋过去翻一翻炭盆,“熬不住也得熬啊,眼下这就是拼耐性的时候,您要是熬不住打道回府,信不信明儿再来,奶奶就跑没影儿了?到时候又得满世界找去。”
感觉一寸箭光射来,明安别脸去瞧,果然见宋知濯面色不佳地将他睐住,“我何时说我要走了?”他随手翻开一张折子,又甩袖阖上,蛮大不耐烦,“我是想见见她,她若是生气,给我开了门儿,随她打骂,我绝不还一句嘴,只要能让我看见她就成。”
憋不住明安背过身去笑一笑,整理好神色方扭脸回来,半哈着腰贴近,“少爷是从战场上杀出命来的人,怎么这点子苦都受不住?我瞧奶奶是个心软的,少爷再捱几日准能好了。”
心上无计,半晌无言。门外渐渐琼砂洋洒,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细沙,看对面的屋子寂静无言地横卧在风雪之中。屋内烛光由昏黄渐亮,明珠手执月剪,剪掉未及半寸的黑芯。
“咔、咔”两声儿,引青莲由帐中抬眉,远瞧着她伏在案上的背影,泄了一气,搁下手中的针线,“他要一辈子在这里,未必你一辈子都不出门啊?到底要如何呢,你去给个话儿,好让他也死心回家去好了。你瞧瞧这一日,来来往往,庙堂不像个庙堂,朝堂不像朝堂的。”
渐明渐亮,明珠在圆凳上转一个圈儿旋过来,两手撑着膝用一双红肿的眼苦兮兮地睇住她,欲言又止,“我是怕,……真出去见了他,赶他的话儿我也说不出口了。”
“那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好了。”青莲又执起绣帕,拈针顿一瞬,“我问你,人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呢?……依我说,无非是图个高兴儿,金银能让你高兴,你就铆足劲儿去挣金银,功名能叫你高兴你就头悬梁锥刺股地也要考取个功名。同他一起能叫你高兴,你就去同他在一块儿,这么简单个事儿,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风刮着树林沙沙乍响,后又乍静,不知哪里积填不过,雪坠下来,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连同剥落明珠心内所有疑虑。她扭过脸,望向紧闭的槛窗,透过月白的油纸,仿佛看见对面宋知濯攒翠如林的身姿。
而远远地,宋知濯立在敞开的窗前,贪恋地望着对面窗扉上的投影,山河蜿蜒、叠嶂曲线,即便只是一个黑影轮廓,亦能暂解他满腹相思之苦,暂解后,又是更深的渴望,与之对立的,是更空的空虚。
弦语愿相逢,知有相逢否2?
这种磨人的思念回复折磨着他,唯一舒心的是,在这种折磨中,他感觉自己的罪孽得到轻赎,像恶人面对佛祖半阖的眼,在这种无言中,恶人不停地自我审判。他从未怀疑过,明珠是他唯一敬仰的神佛,在她面前,他所有的私欲与坏心都无所遁形。
下一刻,佛门渐开一条缝隙,扑出一线光辉,随后是明珠的庄严宝相一点点展露出来。他险些下泪,胸前里奔腾起无限酸楚,庆幸自己得到了宽恕的机会。
风雪中,明珠站在门外,水绿的裙飘摇不定,她的心亦是飘摇不定。她不知道走过去将是悲、是喜,可细细算来,每一个明天同样是扑朔迷离,她不是照样走过了吗?于是她带着勇气,迈进风雪中,坦然地面对命运。
一个激灵,明安由撑起一把黄绸伞跑过去,眉开目笑地将她引过来,“奶奶总算出来了,您不知道,少爷这都一天没吃饭了,奶奶再不来,咱们少爷就要饿死在这里!”
引入房中后,明安关了窗,阖上门,退到对面的屋檐底下,注视着窗扉上的影子一步步挪动向另一个影子。
每一步都像是由春走到冬,抖落了宋知濯满身的寒气与风雪。他蹒到明珠面前,想将她拥入怀中,又谨慎克制地止在一步之遥,面上分明是笑,一幅嗓音却破碎梗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