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张昨日傍晚收到的名贴,上面写明今日上午将与拙荆一同拜访府上,某对大人的恩情铭感五内,遂登门问候道谢。
他把这副名贴放在桌上,更仔细地观察一些细节,尤其是锋锐的笔锋,喟叹道,字字锋芒毕露,犹如出窍的利剑,同写下这手好字的主人像极。
“这都一个晚上了,怎么还看呢?饭都不吃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他沉浸在欣赏赞叹的心绪,继室李氏端来一碗姜粥,放在他身前的桌上:“姜粥暖胃,散风寒,趁热喝吧。”
郑茂章今早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因而腹中空空,他却不着急吃,反而想到什么,对李氏道:“今日府上要有来客,吩咐厨房早些着手午食。”
他前脚端起碗,后脚李氏颇有些无所事事,从桌上拿起那张名贴,她是丰州南方一个没落氏族的庶女,琴棋书画略略通晓,自然看得懂字。
她快速瞄了一眼,面上却有些不以为意,只漫不关心道:“你未免太瞧得上他了,解元归解元,毕竟身上还没有官差,再说,殊不知春闱他发挥如何呢。”
郑茂章放下碗,避讳莫深道:“这位和京城里的人搭着门路,况且为人处世、才情学识都上上乘,以后不可估量啊。”
他惋惜地叹一口气:“我本想把颖姐指给他,可惜他竟然不知何时已然娶妻,成了家室,分明前两个月我还打探到他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寡嫂同他辛苦度日。”
“这是什么话?颖姐不是说好同陵都的周家议亲吗?我可不要颖姐儿嫁一个穷酸读书人!”
李氏不高兴了,郑颖是她的小女儿,今年十四岁,她尚还盘算着将小女儿嫁入刘家、周家这些底蕴深厚的大族,崔净空一个白身,自然入不得她的眼。
正说着,忽地听见门童来报,说来了一对年轻夫妇,男方报上大名,正是崔净空。
郑茂章闻声,连连让门童将人请进来,他则赶忙站起漱口,让侍从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下去,又叫去泡一壶碧螺春来。
他去门口等着,只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回廊,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和他旁边走路姿势略微歪斜的女子,两个人缓缓走来。
崔净空和冯玉贞二人被引到厅堂,一位蓄着长须的方脸男子便站在门前,看样子是特意等着他们,这便是知县郑茂章了。
郑茂章瞧着五十来岁,他在知县任上已有十年之久,往后调任的机会估计也是微乎其微。
他其实在秋闱之前,跟崔净空于去岁院试揭榜当日粗粗见过一面。郑茂章身为知县,理应给予几句勉励,那时候崔净空没说两句话,忽而并未给他留下多少印象。
而现在,他观其相貌清隽雅致,眉宇间并全无任何瑟缩、谄媚之色,跟传闻中一般心智坚定,老成持重,只一眼便断定他日后绝非池中物。
黔山这一带穷山恶水,莫要说出什么解元,治下八九个镇子,正经读书人寥寥无几,每年会试,丰州各地硕果累累,唯独他这里好似光秃秃的一截枯枝,偶尔挂几个零星的酸果子,磕碜得不行。
保不准落下一个“民智未开,教化不行”的罪名,本来他这么些年下来都死心了,谁知道崔净空横空出世,一举高中解元!这下可算扬眉吐气,叫他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崔净空和冯玉贞两人走近,冯玉贞落后半步,青年当即打躬作揖,语气真挚:“承蒙大人恩惠,某迟延至今日登门道谢,望郑大人海涵。”
郑茂章立马上前,虚虚扶住他的手肘,爽朗笑道:“贤侄何必如此见外,分明是老朽有失远迎。”
按道理来说,崔净空并无必要对他如此客气。郑茂章虽也是举人出身,然而将近三十中旬才考中,名次更是坠在榜尾。
崔净空倘若不再下场,于陵都寻个一官半职,与他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