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那个新抱(儿媳)有你这么勤快就好了,贪懒贪靓,失业一年了都不去找工作。上个月我去探望孙子,见她又买了双新鞋。我怀疑她是蜈蚣精转世,每个月都要买鞋。”
程真笑了。
她身边同事大多如此,今朝有酒今朝醉,少不扮俏,等老来骚吗?
陈娇不过是心疼养家糊口的儿子。
“你新抱就是贪你这间铺,熬到你们百年归老,更不用做啦!”旁桌的琼姐插嘴,“反正你女儿16岁就未婚先孕,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脸回来跟自己亲哥抢祖业?换作是我,我也选你这种家婆,埋头苦干,给钱爽快!”
熟客琼姐,是远近驰名的尖酸刻薄。一张利嘴开开合合,刮得人脸颊煞红煞白。陈娇打开门做生意,只能装聋作哑。
有人替她出头,“问题人家儿子看不上你呢!”
“坡脚斌,你不去打听一下?二十年前,福华街玉女波后就是琼姐我啊!”
“波后?真的够大,你那个做地盘工人的老公会在广州番禺包二奶?”
“你乱讲什么?!”
“整条福华街都知道啦,每个月过深圳帮人砌楼,砌着砌着,连床也砌了!”
话未讲完,筷子在彼此头上乱飞。围观群众捧碗弯腰,又伸长颈项,想看看这个回合到底鹿死谁手。
“你再讲我打断你另一条腿!”
“你老公是去传宗接代,谁让你二十年生不出一个仔?南番顺,富贵龙,旺丁旺财,你就住笼屋,北姑住新屋!”
陈娇急忙过去扯开一男一女。
街灯瓦数恒久不变,只因天色变幻,才会转换明暗。
闹剧伴随尖叫,渐渐平息,铭记门前的人影清晰起来。满地长长短短的黑块,拼接,又撕开,拉长,又缩短。食客络绎,却步履匆匆,纸巾抹嘴,决不留恋。
不过一餐寻常晚饭罢了。
车流开始拥堵。
程真没时间听八卦,不作道别,直接离开。
△△△
夜8点,半岛中心叁楼,尖东中国城。
红港奢华之最,与大富豪齐名。十数载天南地北的来客豪掷出这个销金窟,盘活街头巷尾的食肆、门店、当铺、走鬼。此刻霓虹灯牌泛黄,在一众夜饰中过分显眼——因为俗气。
程真自扶梯而上,从北门入。
雪白廊顶高挑,拱出古罗马风格。西式具象雕塑漠视来往人群,矗立转角,与嵌缀东方螭龙浮雕的等身镜面齐高。倒影每一位穿廊而过,不中不西,非人非鬼的红男绿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裸女雕塑乳房部位掉了些漆,是长期浸淫在酒鬼来客掌下的痕迹。喝多了,吐了,借机咸湿一番,欲望还是下流的才畅快。
所有步履匆忙的侍应,像一饼被收音机卡掉的磁带,五秒曲终,一闪而过。
程真快步进了更衣室。
夜班经理罗力是麦笑琪(Maggie)男友,在廊角窥见来替班的程真。他走到更衣室门前,指节叩了叩,开口道,“阿真,怎么是你来?Maggie还在生我气?”
隔着门,罗力声音闷闷的。程真轻扯嘴角,欢场怨偶玩纯情游戏,她不想奉陪。把长发盘起,套了个酒红色假发。
耳垂夹上廉价的塑胶珍珠耳环。对镜一照,她挑了眉,仅戴叁次就掉色?亏她还斥资20元买下,损失惨重。
罢了,赶时间。
在拇指与食指的指腹缠了一圈透明胶,程真轻摸衫袋内物件,确认没有遗漏。
“你自己去问她吧。”
罗力听见回答,不死心,又再追问,“她跟宝姐告假,说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