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羹
修路,爷爷的坟紧挨着规划路线,肯定不能留的。这次拆得急,说是最晚二月底要迁完,不迁就直接上推土机。”
听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喀嚓声,堂兄不知是喷了口烟,还是叹了声气,“副县长带着镇长直接住到工地上盯进程……妈的连道士都趁机涨价,志德他们家定得晚,只能到隔壁县请,贵了快一倍。还好爷爷奶奶不信什么,咱们家几个聚一聚,搞点简单的就行。”
“定了什么时候迁吗?”
“初四早上。”
“知道了。”林月心中了然,“那咱们初四见。”
“见见见!带不带女朋友回来?”
“……”
仅剩的怒意突然被吹飞了。
堂兄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真有了?”
林月板着脸,“你说什么?”
“嘿嘿,以前这么问你都会直接挂——”
他摁断了电话。
黏腻感尚未完全消退,但空气已经重新流动起来。
牵牛叶又长密了一些,层层迭迭盘绕在栅栏上,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天上没有月亮,爱人也不在身边……
——打住!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不愧是莎士比亚,对抗凝滞的克星。只要脑海里开始响起陈希抑扬顿挫的朗诵腔,他就想不起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东西。
为了给堂兄打电话,他只能先挂断她的通话。
没关系,再打就好。
他别的东西不多,倒是时间不少。
他点亮手机屏幕,短信的图标上显示着数字“3”。
继续点开,叁条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明明不久前才通过话,短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追平了。
火车进站的轰隆与风声一同回响,把残留的云团驱散,夜空终于显出深沉的黑色。
被压抑在云层下的光线,肆无忌惮地奔向宇宙,露出天际线上的红色星群——那是无数高楼顶端的航空障碍灯。直到此刻,视网膜才有机会抓住那点点猩红。
牵牛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叶尖在手心留下微痒的触感。
他忍不住笑出声。
城市的灯火如此璀璨,已经把嫉妒的月亮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