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纵然三思和伯柊是他的心腹,也能照顾他的起居,可官白纻的话却还是那样精准地洞穿他的内心。他们如何能比得上她。
自己难道真的不曾怀揣着想让她跟随的心思吗?那迷药的分量,若没有他的私心,她又怎么能赶在他彻底离开前清醒过来。他从来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
对面的女子,两眼澄澄亮亮,那样了然到完全看穿他的目光,让他觉得狼狈万分。
殷俶握紧黏湿的掌心,只觉眼前有些模糊。
她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将他紧紧环住,也同时环住那颗藏得极深的、惶恐不安的内心。
天皇贵胄又如何,他也会生惧、也有忧虑、也会愤懑、也会绝望。睿宗此举,就是摆明了要将这个儿子送上绝路。
瞧瞧身边那些觉得他再也无望,难以成事后悄然离去的谋臣,还有已然将他视为弃子的郑国公。倦怠至极、又惫懒至极。
殷俶闭上眼,拥上来的女子是柔软又温热的。
只觉原本麻木不堪、疲乏至极的四肢,逐渐有了回暖的力气。
“爷”,怀中的女子夹杂着泣音的柔声权威,轻得像那初雪落上枝梢,却轻易抚平了他内心的各种惶惶。
“我们会回来的,我们要好好活着,有朝一日,将这些人全部都打入诏狱,杀了喂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改天换日、入主东宫、算计睿宗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废人。然后,便是遮天蔽日的鲜血与凄号。
诏狱门前的长街、每一块砖瓦都被染成血色,就连早朝的钟鼓声都遮掩不住诏狱中传出的嚎哭与谩骂。李氏满门、殷觉、郑国公,……,他都没有放过。
有人说他是大历有史以来权势最为铁腕的太子,还未登基,就已群臣震悚、威慑天下。
这些,够了吗?
应该是还不足够的,他越来越没有办法面对她。
“鸦娘不愿意!那高年算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官白纻钗环散乱地半跪在地上,泪水从眼眶滑落,每一滴落在地上,他都能听见那泪滴撞击到地板地声音。
“陆蓁蓁要回来了,孤要娶她。”
他看见她哭的声音骤然止住,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怔忪与茫然。就是这样了,陆蓁蓁回来,他毕生所有倾慕交予的少年恋人回来。
这个理由,够了吗?
他看见她忽然止住脸上的泪,眼里闪过他从未见过的几缕怨憎。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生出几分慌乱。
他看见她抖着肩膀,义无反顾地撞上了那扇冰裂的屏风。
那扇屏风,从中向四周辐射开无数裂纹,宛如冰裂。更奇得是将这些裂纹拆开来,每幅裂纹上都绘着墨色的格式草木花卉,更有湖光山色、寺观浮屠、云烟竹树、深林人家,皆为名家手笔。
他瞧着她撞在那屏风上,有血顺着那上面的一枝墨竹缓缓淌下来。
就这么,离不得他。
官白纻这一撞,好像撞坏了他内里的什么东西。那股子被压制良久的恶意再度去而复返,殷俶游魂似的站在原处,慢慢地合拢掌心。
***
“她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殷俶放下茶盏,看向高年,长而密的眼睫下,是深沉到看不见任何光亮的眼瞳,“爷只嘱咐你一句,好好待她。”
高年觉得自己这位主子当真是古怪的很。
你要给那令侍寻人家,最常见的该是取来这京都里所有适龄的男子,摘录成册,送去给那姑娘挑拣。
这般武断地将人指给他,瞧这副模样,那边好像还不知情。
他似是急于摆脱那姑娘,又生怕切断得过于干净,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