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寄居萧寺
驿站,可惜物换人非,一个熟人都没有了,李鼎低下头去暗自思索,可不是吗,从雍正元年苏州遇祸到如今,也快二十年了,还上哪儿找老熟人去,只好瞎撞吧,跟驿站的人赔着笑脸打听消息,弘皙、弘皎私设内务府,反叛朝廷一案谁都知道,可曹家怎么会附逆谋反的?谁都说不清楚,曹家的人下落如何了,没人知道底细,本来么,曹家已非当年了,不是钦差大人,能跟两江总督平起平坐的年代了。内务府广储司员外郎,在京都里还算得上官吗?
消息打听不着,回去怎么跟那任性的嫣梅说呢?李鼎垂头丧气地沿着江岸往回走。但见灰浑的江水翻腾汹涌,一只失群的孤雁北飞。掠过低空,洒下声声哀怨。
远处飘荡着一只渔船,渔翁举篙点水,吟哦着凄婉的渔歌:——
半生辛苦半生愁哟——
半生泪水洒江头。
大江不解渔人苦啊——
欢欢腾腾向东流。
李鼎听罢感慨丛生:“唉——渔歌凄婉,孤雁哀鸣,江涛汹涌,朔风生寒,倒也发人诗兴。”他仰望长空,口占一绝:
渔歌唱晚雁失群,
壮志难抒悔素心。
一叶孤舟烟浩渺,
无锁无枷待罪身。
日已黄昏,鸟雀归林。忽然一阵狂风,只吹得乱云飞渡,江风裹着碎雨飘然而落。李鼎顿觉通体生寒,他举目四望最近处只有三间茅舍,屋顶上冒出一缕炊烟。
李鼎紧跑了一阵,躲在茅舍檐下避雨,谁能料得到这雨越下越大,李鼎只好叫开茅舍的门,请求人家让自己进去避避雨,开门的人是一位布衣儒生。这儒生很有礼貌,把李鼎请了进来,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
这儒生给李鼎盛了一碗热米汤:“老夫子到这荒凉的江边,是来散闷的吗?”
“我看先生是位诚实的读书人,故不相瞒,我是去江北驿站,打听十年前江宁织造曹家,在京中又遭籍没的消息的。”
“江宁织造曹家……”这儒生听后有些动容。他上下打量李鼎一阵:“不敢动问,老夫子高姓大名?”
“在下姓李,单字名鼎……”他发现这读书人很想知道得更多,便补充了一句:“当年苏州织造李老爷,便是先君。”
“噢!久闻大名,失敬!失敬!敢问李老夫子可曾听说过,已故江宁学政温剑臣这位老先生嘛?”
“哎呀!不单听说过,我们还是老相识啊。当年我每次从苏州来江宁,我们必有诗酒唱和。”
那书生听到这儿,霍然而立,转过桌角一揖到地:“老伯在上,容晚生重见一礼。”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第七章 寄居萧寺(24)
李鼎急忙起身抱住:“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怎敢受此大礼。”
“温学政是晚生的恩师,我叫施清泉,从五岁就跟恩师读书,名为师徒,情同父子。恩师升天之后,我也万念俱灰,决心不涉仕途。在前村设帐教读,无非口而已。”
“那,先生一定知道温老夫子的墓地在什么地方吧?”
施清泉走到门边,双手推开房门,用手一指,但见一座孤坟及温剑臣的墓碑,在风雨之中埋恨江堤。
李鼎百感交加,一阵激动,不顾风狂雨暴直扑坟前,拜倒于地悲声大放。
清泉拿了一把雨伞追了出去,为李鼎遮住风雨,口中大声地喊道:“恩师泉下有知,当感鼎老义胆侠肠。”
一夜风雨未停,李鼎进不了城。只能留宿施家。
嫣梅自然焦急万分。偏偏晚饭后尹大人又差家人来请李鼎,过去下棋。嫣梅并不隐瞒伯父去江北驿站,打听消息的经过。那家人看看窗外:“这雨怕是停不了啦。姑娘一个人过夜只怕欠妥。我回禀一声,请夫人派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