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天下 二十
很爱他。她毫不怀疑,那是她寻觅多年的男人。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他不嫌弃她是一个瞎子,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热忱、真诚、谨慎而又严肃的。他的目光很纯净,能清楚地看清她的内心世界,能把她所需要的一切都给了她。她很陶醉,很知足,忘记了心灵的创伤,忘记了苦痛。日子过得缓慢而平静,有滋有味,有苦有乐。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什么“革命党”,暗地里做了许许多多的“革命工作”。直到官府的人来抓他,她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叫杨森,他曾秘密地组织什么起义。后来,他被杀头,尸体被抛在荒郊野外。他的兄弟姐妹担心被他连累,不敢来为他收尸,是她一摸一探来到荒郊,为他收尸洗殓。之后,又请人把他抬来安葬在这里。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寡妇。
雕天下 二十(3)
她说:“他被杀头了。尽管难以置信,但他确实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相信他,他没做错什么,他不是那种做坏事的男人。所以,即使我爬着、跪着,抓破手指、磨破膝盖也要来这里看看他。”说着,白嫂的双手在激烈颤抖,并欲抓住什么似的。高石美立即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身上,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你也是一个好男人,”白嫂说,“你的手洗过我身上的狗屎。你还记得当年的情景吗?我从土匪手中逃出来,全身都是狗屎,臭气熏天。人人都同情我,但人人都远离我,他们感到恶心,没有谁肯伸出一只手来帮助我。是你等众人走光以后,帮我脱掉衣裳,用热水冲洗我,可怎么也冲不干净,你只好用手帮我清洗。我看不见你,可你看得见我呀!我赤身裸体的坐着,装作睡着一样,平静而依顺地让你的手自由地在我的头上、脸上、身上、大腿上滑动。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的身子从此属于你了。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当时,我紧紧闭上了眼睛,把灵魂之窗向你打开,把身子完完全全交给你,你想做什么都行,而且你做什么我都高兴。可是,你什么也没做。我感觉得到,你的举止很镇定,很平静,很温柔,你是真心的帮助我,没有任何非份之想。那时,我在心里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不可能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但是,从此以后,我的内心就没平静过一天。尽管我配不上你,但我还是爱上了你。村里的人也认为你爱上了我,你时时处处关心我,保护我,似乎也离不开我。说实话,那段时间,我很开心,觉得自己再也不会丧失生活的勇气了。但是,到了个旧城,我才觉得你遮掩着内心的一切,你的心里好像有时有我,有时又没有。我盼望着有一天我整个地进入你的心里。但事实上,木头已在我之前钻进了你的心,你的心里除了格子雕什么也没有。你仅仅是同情我,帮助我,我和你只能是小心谨慎地见面、说话。对于你来说,我仅仅是一个可怜的寡妇。”
“白嫂,你别说了。直到现在我才感到自己很懦弱。”高石美说,“当木头给我的灿烂光辉和坚强有力的精神逐渐失去之后,我什么也没有。我轻飘飘的,不知该去寻找什么?”
白嫂十分平静地在额上和胸前划了个十字。她说:“你没有罪孽,你是一个格子神雕,一个木头圣徒,上帝正在召唤着你往前走。”她的声音就像从她肺腑的某个阴冷的角落里发出,透过喉咙,从嘴里钻出来,又带着一种古怪的刮风似的嗖嗖声,进入高石美的耳里。
“我害怕,我是个胆小的人,”高石美说,“白嫂,你为什么口口声声都是上帝、上帝?”
“你害怕我吗?我的确是个罪人,是个凶手。我杀过一个男人。你知道吗?不,你不可能知道,除了上帝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高石美异常震惊。“不会的,不会的,你不可能杀人。”
白嫂说:“因为你没真正爱我,所以也没真正了解我。我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