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啊?她……”张华滨猛然意识到李威连在问什么,“哦,你说袁佳啊,她是挺好的。研究所的环境好、工作轻松,工资也算高的了。”
李威连轻轻扬起眉毛:“复旦大学的高才生嘛……真没想到我们三个人里,只有袁佳大学毕业了。”
他在日光灯越发晦暗的光线下微笑起来,这种自嘲而又自傲的笑容独具魅力,张华滨曾经想要模仿,却始终难得其神。
“可是这里有更美好的未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如果袁佳愿意,咱们就把她也接到香港来。”
终于跳闸了!电车的叮当声、汽车的呼啸声和人声嘈杂一齐从窗外扑入,骤然降临的黑暗吸走电扇最后一丝可怜的风,这件漆黑的屋子更像个欲望蛰伏的巢穴了。
当时即使那个名叫袁佳的聪慧女孩在,也未必能分辨得清贪婪和信念的区别——或许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亲爱的华滨,自上次来信之后,又有好几个月没得到你的消息。转眼就到了冬天,上海降温很快,我没及时戴手套,右手烫伤的老地方就长出冻疮了。香港应该不太冷吧?但你还是要多注意冷暖,走的时候怕麻烦没多带衣服,现在就得在香港买了。那里的东西肯定比上海好,可能也贵得多吧?你千万别太节省,我给你寄了个包裹,有新织的毛衣、围巾和手套。假如实在缺钱用,也可以把那根项链卖了,虽说是个纪念,但你过得好是最最要紧的。
“上个礼拜我去了趟枫林桥,咱们家的旧房子要拆了,我在那里待了大半天,想了很多很多我们三个人小时候的事情,忍不住心酸。婆婆和爷爷都不在了,威连和你又去了香港,上海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守着过去,真不知道还要守多久?
“本来以为分开久了会慢慢习惯,可是华滨,为什么我越来越想念你,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我好像变得爱哭了……
“威连待你不好吗?我想,他自己在香港从头拼搏,也很辛苦,你要多谅解他。我特地给他也织了条围巾,在这次的包裹里一起寄去,你替我送给他,谢谢他照顾你。”
“咚咚咚!锵锵锵!”舞狮队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两只浑身披着金毛的狮子摇头晃脑,跟着面前的彩球亦步亦趋进入怡东酒店的大堂。
围观的人们起劲地鼓掌喝彩起来,孩子们在金狮靠近时双手捂着耳朵,受惊似的一边躲一边笑。
不下雪的香港,酒店大堂里纷纷扬扬飘下碎纸,落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好像长出一层金彩的霜花。身穿全套暗红色制服的张华滨肃立在门边,脸上挂着不知所以的笑容。两个西服革履的老外在大堂里转悠着,看见酒店职员就塞上一个红包,总算来到门口了,其中那瘦高个仔细看一看张华滨的胸牌——“hi,richard,恭喜发财!”他的粤语相当正宗,张华滨双手接过红包,过了很久都不敢打开看。
concierge后面的值班房不大,靠墙的桌上开着盏台灯,就是客房里床头灯的式样。张华滨伏在灯下奋笔疾书,已经过了午夜,他把黑色立领上的纽扣松开,扭一扭僵直的脖子,制服是绝对不敢脱的。一根黄澄澄的金项链从领口处滑出来,那是离开上海时,袁佳花光积蓄买给他的。
“包裹收到了。香港的冬天一点儿也不冷,我如今在一家酒店上班,平常都穿制服,你寄来的毛衣、围巾和手套没什么用处,我收起来了。当初带来的钱确实太少了,虽说是你攒了好几年的工资,可是和这里的物价根本没法比。金项链的样子太土,还是卖掉换钱实惠,既然你不在意,过一阵子我就去办。香港人真有钱啊,过年时酒店老板发个红包就好几百港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发财,钱是最最重要的!
“李威连还挺有本事的,在一家美国大公司找到工作了。他安排我去夜大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