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更加脆弱,学有专长的知识分子们决定放下清高孤傲的架子,采取与政府合作的态度。只要蒋政权能在短时间内让国家强大起来,什么自由和民主,什么个人价值和理想追求都可以暂且不谈。于是他们希望通过参政的途径,以自身的努力给政府决策以积极的影响。他们提出“政治不能留给搞政治的人去搞,它需要经过训练的经济学家、工程师、化学家和技术人员的参与”,在国家危难之际,各方面的专门人才“要与政府站在一个旗帜下”,同心同德对付凶恶的外来敌人。
知识分子们微妙的心理变化被蒋介石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原本是看不起知识分子的。他的眼里只有“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特别是建立南京国民政府后,他奉行一党专制政策,对颇有微词的知识界采取打压政策,在大学院制存废问题上与学界泰斗蔡元培闹得翻了脸,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可以说与中国知识界宿怨颇深。他的政府中绝少专精的学术权威,也少有饱学的文化伟人,而中国的知识界和教育界又成了反对政府反对他的发源地,这些都使他头疼光火。九一八事变后,知识分子对政府态度的变化,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倘若利用得好,就会一洗之前与文人交恶的坏名声,赢得他们新的尊重。作为一位国家元首,他渐渐知道了知识分子的重要性,他们不只会在剑上镂刻花纹,还会改变剑的构造,使它更加犀利。
《独立评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丁文江等人的观点颇得他心。
“新式独裁”的理论在他的眼前像春夏的植物一样生长起来。学有专长的专家们讨论国事,在他们的辨析中,未来似乎清晰可见,它们一节一节呈现在他的眼前,几乎触手可及。他知道该要什么样的国家模式了。
他有些喜欢这帮知识分子了。
他把丁文江、蒋廷黻、翁文灏等人的文章捧诵再三,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一个一个约见他们,池月品茗,清风吟诗,有时小酌,有时玄谈,无拘无束,宛若亲朋。与文人为朋的姿态,是他事先设计好的。作为政治家,也作为国家元首,这样的身份需要周密的算计,以达到丰沛的预期,又有辗转的空间。因为他拥有君王般的无上权力,这样的约见,自古以来就存在着一种“交换”的实用规则。你给我出治国安邦之策,我给你封疆大吏;你给我江山美人,我给你金银财宝。可与这些知识分子交往下来,蒋介石有了一个重大发现,那就是“纯粹”二字。他们太纯粹了,透明而洁白,干净而温润,少有个人的私欲和要求。与他们在一起,蒋介石意识到自己的复杂和卑微。他们几乎什么都不要,他们只要祖国。他们唯念国家的富强和民族昌盛,别的几乎无所求。有些时候,蒋介石在不经意间给他们以暗示,希望将这种历史上的交换规则在他们身上延续下去,以求自己内心的满足。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们是不给自己这种机会的。翁文灏甚至说:“政府和制度会来来去去,而针对特定国家民族的基本问题依然存在,这些问题的研究和解决,是比对任何有关政治形式的争论更为重要的事。”看看这些人把自己的位置摆放得有多高!这种穿透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目光,倘若与之直面相对,是多么的令人不快,但它却如此犀利澄澈!想想这种傻傻的文人追求,有时不快会随风而逝。与他们交友,自己收获的是江山,而他们收获的是问题,就让他们一个一个地解决中国的问题去吧!
中国的问题多多,但是最大最迫在眉睫的是国防薄弱问题。这是一项计划庞大的系统工程,解决起来需要扯动方方面面的人才。在与丁文江等人多次交换意见之后,蒋介石看问题的眼光终于有了改变,他的目光开始锁定在晚清政府当年庚款留学学成归来的那批“海归”身上……
这大概是清朝政府转赠给他的最丰厚的一笔财富。
也就在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