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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异乡不再有虫鸣
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距离遥远,也因为经常加班,他每周仅仅与妻子和七岁的儿子共同渡过一个短暂的周末,其余时间只好住在工厂的集体宿舍里。

    “为什么不在东莞城区找一份工作?或者让你妻子来凤岗镇工作?”我反问。

    “不容易啊,我们俩都很难找到收入、职位类似的工作。”车上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从他的语调中感觉出他此刻眉头紧锁。

    “普工容易找,但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收入不过一千来块钱。”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

    “普工”是“普通工人”的简称,没技术,也没“钱”途。而吴胜发现在是凤岗镇一家五金厂的工程师,月薪3500元,妻子则是东城区一家电话机厂的高级技术员,在东莞打工的数百万“农民工”中,能混到这一步的夫妇,实属凤毛麟角,但代价就是“一家两地”。

    当然,12年离乡打工的代价远远不限于两地分居。吴胜发夫妇是1995年前后分别来到东莞打工的,那时恰好是中国城市化进程加速的年代。

    尽管吴胜发在东莞生活了十多年,但他对这个由农村演变而成的城市和举世闻名的“世界加工基地”仍然没有归属感。

    “你问的是什么?什么‘感’?‘归属感’?”此时,我们乘坐的公交车正在穿越另一个灯火妖媚的城镇,借着迷离闪烁的霓虹灯光,我看清了吴胜发眼中的困惑,“没有,没有。我有的只是‘不安全感’。”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来到了吴胜发全家在东莞市寮步镇租的公寓。吴胜发的妻子吴玉梅正在辅导儿子功课,见我们进门,起身给我们切了一个香瓜。七岁的儿子景辉一边吃着瓜,一边床上床下地跳着:这套一室一厅的公寓,也只有屋里屋外几张床可供景辉跳跃。

    吴胜发告诉我,这套月租300元的公寓,其实住了五个人:他们一家三口住里屋,外屋则是吴胜发两个侄女的睡处,她们也在东莞打工。窄小的阳台隔了三格,兼作厨房、卫生间和冲凉房。吴胜发说,这是珠三角外来农民工普遍的租住形式,当地原居民在自家宅基地上把房子盖到七、八层高,再分割成鸽子笼般的单元,廉价租给像他这样的农民工。

    吴胜发对亲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干个两、三年就回去”,尽管他在东莞已经干了十二、三年,也未实现他常常编织的梦想:回老家,自己当老板。

    然而,吴胜发夫妇也没有在东莞买房子。尽管按照他们夫妻俩的收入,他们完全可以向银行贷款购买自己的房产,但他们至今仍然住在这套狭小、简陋的公寓中。

    “为什么不买房呢?”我问。

    “在哪里买呢?”吴胜发反问我,“万一我丢掉了那份工作怎么办?谁能保证我还会找到另外一份收入、地位差不多的工作?”

    确实,没人能够保证。即使他在此地再住十二、三年,即使他在工作岗位上再“成功”,即使他在此地的社会阶梯上爬得再高,他仍然还是一个没有东莞户口、因而没有相应社会保障的“外来工”。

    见我沉默良久,他又说了一句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的话:

    “趁还能干的年纪,多攒些钱,以后回农村老家盖房子养老吧。”他笑了一下,但笑得很勉强。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袁小兵那篇描写吴胜发夫妇报道中的画面——

    “机器的轰鸣取代了虫鸟的鸣叫,街上都是需要警惕的汽车、摩托和陌生面孔。他们在异乡互相慰藉,谨慎卑微地生活着,有时怀有对田园牧歌式爱情不可复返的惆怅。同样,家乡也只活在记忆里。现在的家乡,就像打工所在的城市一样让人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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