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后嗣
当夜幕全部覆盖下来时,吕瑞娘来到了月色下。对吕瑞娘来说,她的状态只属于黑暗而非白昼。她其实听到了安波在呼唤她和匡小慈,可是在白天,她不能去与安波相见。匡小慈同样不能。因为她们的性质是畏惧光明的。她们是一种没有物质的物质,她们其实更适于用“它们”来定性。她们白天隐藏于人的耳朵里,因为那里是一个幽暗封闭的所在。只有当月亮挂上树梢,她们才飘逝而出,以悬浮的状态开始黑夜之旅。
几乎只是转了一个念头,吕瑞娘便看见了安波,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吕瑞娘辨认了一下,认出是市立殡仪馆,当年她的身体在此地被焚烧,使她从此无从寄托,进入虚空一片的另一世界。而现在,暴露在她目光中的却是女儿的身体,它即将也被焚烧,化成缕缕白烟,彻底从人间失去,成为黑夜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不再歌唱的精灵。
此刻,吕瑞娘看见平仰在木板上的安波,但另一个安波却不在,此时此景,令吕瑞娘不由得有些伤感,人间往事一下子就展开在她面前了。
对吕瑞娘的婚姻而言,安波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婴儿。她的姗姗来迟导致她自幼没有了父亲的宠爱。对虔诚的佛教徒吕瑞娘来说,突如其来的安波只能印证她与安文理之间有缘无分,吕瑞娘没有接受安文理的挽留,离开了这座令她伤心的海滨城市,回到了她北方的家乡。
婚变的自始至终,一切原由或者说症结只有一个。而这理由既非彼此间情感崩溃,也非任何突兀事件的促使。而是因为结婚五载,安氏夫妇一直不能得到一个孩子。在许多尝试宣告失败后,心灰意冷的安文理变得很消沉,吕瑞娘明白,他其实陷入了极度矛盾的痛苦中,因为他仍然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却不能背负绝后的恶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安文理是个保守的受儒家文化熏染至深的人。在家庭里他是一脉单传的独子。所以在生儿育女这件事上他责无旁贷。但是他和妻子却不能完成它。于是一对自相矛盾的选择呈现在安文理面前:爱情和后嗣。安文理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他不愿与心爱的妻子分手,也不愿愧对列祖列宗。虽然他试图掩饰他的痛苦,可吕瑞娘的眼睛依然清楚不过地洞察了他的内心。于是她将丈夫欲说还休的话说了出来。她说我们离婚吧,这不是你的错。你有权利有你的孩子,可是我却不能为你生育。安文理很吃惊,因为他肯定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所以对吕瑞娘的提议,他说,如果老天只肯让我有你,我可以不要孩子的。吕瑞娘说,你会后悔的,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你肯定会后悔得要死。安文理沉默了一会儿说,反正离婚我是不同意的。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或者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小孩。吕瑞娘说,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小孩,可那不一样,你还是会为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而悔恨不已,你并不是为你自己要一个孩子,你是为了你的姓氏和列祖列宗,这件事并非你一个人可以做主的。安文理说,瑞娘,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吕瑞娘不语,过了少顷说,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所以你不愿说出你的心里话,在爱情和孩子中间,你现在只能有一个选择,如果我答应你放弃后者,对我也是不公平的,我会为我的自私后悔到死,我不想每天清晨起来用一副饱含忧愁和内疚的表情面对你。文理,求求你让我走吧。安文理听了,眼眶慢慢红了,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他一哭,吕瑞娘也哭了,俩人最后抱头痛哭了一场,哭完了吕瑞娘说,事已至此,我们就谁都不要反悔了,我们是有缘无分的人,也许前世注定如此,只能姻缘一场,不能共偕白头。安文理抽泣道,要一个孩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为什么到我们这儿就那么难呢?我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吕瑞娘说,人走的运不同,你三十刚出头就当上副局长,仕途太顺了,别的地方可能就会逊色,这也是辩证法。安文理说,瑞娘,以后你准备去哪儿呢?吕瑞娘说,我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