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月有工资拿。”
任碧云脸像一层干透的面糊,“你真有地方印?”
乔乔道:“得去问了才知道,但愿能帮上你们忙。”
故意把“你们”加重音调,这个唇齿间的顿号,别人肯定忽略过去,任碧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你们我们的,你现在也是诗社一分子了,说话那么见外。”
乔乔在浦东中学校办印刷厂有个熟人,她叫他小潘爷叔。小潘爷叔是周家弄土生土长的田径健将,代表上海市拿过全国长跑亚军,退役后在浦东中学当体育老师。他年轻时追过梅亚苹,梅家也比较满意,一来知根知底,二来端铁饭碗,教师身份也有面子。就是头发谢得早,额头往后退,有点显老。显然遗传自他父亲,老潘四十出头就成了“荷包蛋”。
梅家把入赘底牌摊开后,小潘爷叔打了退堂鼓。结婚本不是两人的事,尤其牵涉到上门女婿这么敏感的问题,小潘爷叔看着梅亚苹这枝花,知难而退。
梅亚苹告诉女儿:“你小毛头的时候肉嘟嘟,都来咬一口,小潘爷叔最欢喜用胡子扎你,每次都被我骂。”
乔乔在浦东中学时,小潘爷叔已不做体育老师了。他出过一次教学事故,一名男生从高低杠倒栽下来,他没来得及抓住,那男孩成了瘫子,一辈子坐在了轮椅上。这事闹得很大,最厉害的一次,20多个人拿着锄头铁搭冲学校,都是男孩族里的亲戚。派出所出动了十几名警察才把局面控制住,学校后来赔了款,小潘爷叔被发配到校办印刷厂。说是厂,也就是两间废弃的破房子,毋宁说是个作坊。外墙的爬山虎爬得老高,一到下雨天,过道没法走人,苔迹一步一滑,幸好手够得到两边的墙,左一撑右一撑,裤脚上淌满水,才进得室内。
乔乔带邵枫他们来的那个周日,正是雨天。曹宽河踩着黄鱼车,道林纸用雨披和塑料纸包成整体,垒在车上。邵枫站在曹宽河后面,扶着他肩膀,合用一把油布伞。雨时疏时密,两个人已是落汤鸡,伞只是摆设。进了校园,任碧云先跳下车,撑着带碎点的花伞,在黄鱼车旁趟水而行,乔乔跑到前面带路:“当心滑。”把浅绿色的伞收拢。
积水形成洼地,隔半步就有红砖撂在地上,前脚踩稳,后脚才可以跟上来。黄鱼车进不了过道,邵枫和曹宽河将车推到旁边的雨棚里,任碧云道:“纸不会弄湿掉吧,这天实在触气。”
曹宽河道:“不会湿,裹了三四层呢,跟木乃伊一样密封。”顿了一下,他高声嚷道:“时间的木乃伊啊!把我捆住,捆住欲望和沙漠,捆住怀疑和法老,层层捆绑,待千年后撕开,撕开一层层布,撕开河水,撕开月光,是黄金的高蹈,是亡灵的复活!”
抹了把面门的雨水,“谁给记一下,谁有笔?”
任碧云道:“我帮你默记吧,怕记不全。”
邵枫道:“别理他,一首破诗还要找助理做笔录。就这破诗,我一分钟来三段。”
曹宽河擂他一拳,“吹牛吧你就。”
邵枫道:“别自恋了,赶紧搬。”
曹宽河抱着纸包,不忘提醒任碧云:“帮忙记一下啊。”
小潘爷叔在门口指挥,两个印刷工跑出来帮忙,乔乔道:“小潘爷叔,真不好意思,落雨天叫你特地跑来!”
小潘爷叔道:“找我帮忙说明看得起小潘爷叔,不要说落雨,落洋钉我也来。”
任碧云进屋找到纸笔,把《木乃伊》默下来。曹宽河跟进来,纸包搁在地上,惦记着那首诗,“没忘词吧?”
任碧云道:“可能没记全,你就念了一遍,我又不是录音机。高蹈怎么写?”
曹宽河道:“高低的高,舞蹈的蹈。”
任碧云道:“写成祷告的祷了,什么意思呀。”
邵枫正好和两个印刷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