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着纸包进来,乐呵呵道:“就是踩着高跷跳秧歌。”
乔乔问道:“外面还有多少纸包。”
邵枫道:“再搬两次就差不多了,就怕淋湿。”
乔乔道:“都裹成木乃伊了,不会吧。”
纸包全部进屋后,小心翼翼剥开,只有一包边缘有些洇开,但没伤着肌理。邵枫站在排版桌前,打量铅字模,“这儿是铅印呀。”
小潘爷叔道:“是新华印刷厂淘汰的铅印机,太老了,老是挂墨。也有油印机,你们想用什么机器印?”
曹宽河手摁住凹凸的字模:“挂墨也要铅印啊,道林纸配上老五号宋,能直接进新华书店卖了。”
乔乔初高中都是语文课代表,逢测验,都去帮老师刻蜡纸,刻完送到小潘爷叔这边来油印,对油印流程比较熟悉。铅印高一接触过一次,校史办借调她去做校对。封皮专门去浦西福州路买的,考究的浅蓝色铅花纸,图案用的是黄炎培木刻头像,印了五百本,忘了是校庆还是纪念首任校长诞辰,赠送对象是领导和杰出校友,她因为是工作人员,也拿到一本,没捂热就被班主任借去了,也没还回来。
乔乔对铅印印象很深,效果比油印出色多了,小潘爷叔靠它接了不少活,六里乡的重要文件,周边企事业单位的材料,都从那台老掉牙的铅印机里吐出来。印刷业务都是小潘爷叔跑来的,他将印刷品摊给客户看:“阿拉印出来的东西,比《毛选》不坍板吧。”
自豪的语气说明他已从教学事故的阴影里走出来,爱上了目前的差使。唯一讨嫌的是,铅印机太容易坏了。零件磨损是导致它休克的主因,调节螺帽松紧度是重启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更换零件已不现实,机器是解放前德国进口的,公私合营时大修过,后来原厂提供不了零件了,新华印刷厂舍不得淘汰,委托一家轴承厂复制配件,找了最好的车工,仿制品还是不能跟原件比。等新华厂进口了新设备,三钿不值两钿作价给浦东中学,黑压压一个铁家伙占了半间房子,整体进不了,大卸八块,把后窗也拆了,才勉强入室,装起来花了几天,调试又花了几天,把小潘爷叔累得够呛。
排字工开始工作,铅字在指间翻飞,一会儿就排好一版,手指像长眼睛,认识字库里密密麻麻的铅字,植入排版盘,一盘就是一页。偶尔慢下来,肯定是个冷僻字。
四个人看了一会儿离开了,乔乔和小潘爷叔约好下周日来校对,曹宽河舒了口气:“后天我就回成都了,本想带几本回去,现在只好等你们寄了。”
回去路上,雨比来时小了些,还是曹宽河踩黄鱼车,邵枫和两个女生坐车上,上坡邵枫下来推,下坡充当人工刹车,拼命往后拽,以防车速太快。
邵枫不会踩黄鱼车,他自行车车技还行,黄鱼车就是操纵不好,车龙头一直在飘。他说像他这样的不在少数,他最崇拜既会骑自行车又会踩黄鱼车的人,譬如前面那位。
邵枫算不上幽默,虽然偶尔蹦出几句冷笑话,更多的时候不苟言笑。他和曹宽河在一起最放松,勾肩搭背,像两个浪子。对诗社里的同学则摆出前辈的架势,喜欢指点迷津。对乔乔从不主动寒暄。在印刷这事上,乔乔帮了大忙,他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说过。等崭新的《嚼蛆》堆满宿舍的床铺,他朝乔乔看了一眼,慢悠悠避开对方的目光。
宿舍里坐满了人,还是上次那些同学,邵枫随手拿起一本《嚼蛆》,嗅了嗅,“都说油墨香,我闻着怎么那么臭啊。”
有同学附和:“我姐刚生完小囡,我去抱,姐说小囡有奶香,我闻了,一股酸臭。”
大家笑起来,开始派发《嚼蛆》,乔乔心砰砰直跳,这些天她一直懊悔,曹宽河离沪前一天,她塞他一张纸,是一首诗——
冬天躲在冰里,
秋天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