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市
务台给客人们列了一张表,上面有他们需要去的所有地方:
广东国际会展中心
东莞国际会展中心
鸦片战争博物馆
太平码头
沃尔玛
家乐福
百佳超市
海逸高尔夫球会
峰景高尔夫球会
长岛高尔夫球会
没有人知道东莞确切的人口数量。根据市政府的说法,东莞有一百七十万本地居民和大约七百万外来务工人员,但是很少有人相信这个官方数据。关于东莞人口的猜测众口不一。东莞有八百万外来民工。东莞每年增加一百万外地人。东莞有一千万农民工,但说只有七百万是为了避税。市长或许知道得多一点儿,但是他也不说:“东莞的实际人口比公开的数据要多得多,”在2005年的一次论坛上他对记者说。他个人“保守地估计”,按他的话说,超过一千万。
东莞是个未完成的城市,一切都处于正在成为另一件事物的过程中。一条人行道上堆着高高的石头地砖,上方有标识写着欧式宫殿级写字楼。中央商务区豁开坑坑洼洼的大口子。城市的东边,一个新的市中心正在崛起,将来的某一天会有政府办公楼,图书馆,科技馆和剧院。而现在这片地区宽敞的大道上没有车辆,静悄悄的商场里杂草丛生,篱笆修剪成整齐的几何图形。东莞的口号是“一年一大步,五年见新城”。
塑造新生活的速度甚至更快。几节电脑课能让一个人即刻平步青云进入另一个阶层;在人才市场,一个上午足以令人建立起新的职业生涯。在照相馆花二十块能照一套相片,布景上绘有高档住宅前的栅栏和庭院,将洗出的照片寄回家,或者送给亲友,或者贴在宿舍的墙壁上,宣告着照片中的那一位如今已经面目一新。在城市的墙壁上,在招工和梅毒诊所的广告旁常常贴着寻人启事:他五年前离家,肤色黑,脸上有麻子,说话语速快,喜欢打电脑游戏。失踪者的家人张贴告示,寻找被这座巨大城市吞没的亲人。
周末,年轻人占领了整个东莞,公园和广场感觉好像露天的高中校园一样。女孩子成群结队地在街上徜徉,穿着花边上衣和紧身牛仔裤,互相搂着肩膀。男孩子的阵容小一些,穿着工厂制服,袖子挽到腋窝下面。情侣们招摇过市却心思各异,女孩子骄傲地展示着她们的男友,男孩子则比较懒散而冷淡。一到星期一的上午,东莞的公园和广场就出奇的安静。工厂的大道上只有一张张漠然的脸孔面对着世界,女孩和男孩们都被吞没在这寂静中。工业生产不需要运动和活力,正相反——一条又一条街上,只有沉默。
晚上公路两旁一长溜的工厂灯火通明。仔细一点,有时能看到窗口闪过的影子,像萤火虫一样转瞬即逝——只要灯亮着,就有人在工作。每一行夜幕中亮着蓝光的窗户都告诉你这是一家工厂;窗户一行隔着一行,就像是海上巍峨的巨轮。从远处看,真美。
两个姑娘从家里出来才二十天,城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她们连工厂老板是谁都不知道。这天,她们什么也没带:没有饮料,没有装着水果和零食的塑料袋。她们就坐在广场上,大太阳底下,这个区在东莞以小型鞋厂闻名。
她们一个叫田永霞,一个叫张大丽。十六岁,第一次离家。大年初九——这天是出远门的黄道吉日——她们从河南农村的老家出来。村里有个姑娘在东莞的一家厂里打工,一个月挣八百块,她们也想挣。她们每人付给一对夫妇四百块钱,这对夫妇答应给她们安排进厂工作,并带她们从村里出来,坐了三天的汽车。可是到了东莞,没有工作,这对夫妇也不见了。
两个女孩在公交车站捱了四个晚上,终于和某个老乡联系上了。老乡给她们找了一家电器厂的工作,一个月三百。工资很低,但她们也没法跟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