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能考上两人,那还有我李论。我记得我立即就伸出指去,和他拉钩。这一钩勾出了神奇——1982年朱丹中学有两名毕业生考上了重点大学,一名北大,一名复旦,他们就是一起拉钩的我和李论。
李论伸出指来,他一定也想起了当年,所不同的是当年主动拉钩的是我,现在是他。
李论和我的右手食指勾在一起,像两个铁环。难道说这一钩也能像二十一年前一样,勾出命运的奇迹么?
我看见李论的神情凝固起来,或许是因为他看见我的神情也凝固了的缘故。我们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像两名渴望改变命运的苦孩子,并肩进了考场。
我坐在考场的后面,看着前面的人,准确地说是看着前面的人的头颅。这些头颅真是精巧别致,像是数十种灯塔上的灯泡,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泽。这些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
有一个脑袋转了过来,面向着我,朝我眨了一下左眼,又转了回去。李论在用眼光刺激我、鼓动我。
我果然感觉体内有一股激流,像从大坝喷涌的水,冲击我的心扉。我的眼睛像大功率的电灯,在试卷的试题触及我视线的时候,明亮起来。
论述题
论“政绩靠炒”
要求:
1.答案中不得出现答卷人的姓名和职务,否则按作废处理;
2.所作论述须有前瞻性、可行性、可操作性;
3.字数1000字左右。
我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答完试卷,才有心机抬起头来,只见一半人还在埋头写着,而另一半人则仰着头,仿佛答案就写在天花板上。四个监考员在前后左右巡视着,锐利的目光能让虚弱的人不寒而栗。一个女监考员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我的试卷,还看了看我。她的目光穿过厚厚的眼镜片射在我的答卷和身上,威力依然没有减弱,仿佛我是作弊似的,因为我的试卷题题完满。我把两手平放在桌上,将手心和手背翻上了一遍。我的手臂除了汗毛清清白白,因为我穿着短袖。她或许觉察到了我的羞恼,对我微微一笑,走了。
考场开始有人交卷,我看到李论站起来,离开座位,于是我也随后把卷交了。
李论和我出了考场,第一件事便是抽烟,两个小时把我们憋坏了。狠狠抽了几大口后,我们才记得说话。
“怎么样,考得?”他说。
“你怎么样?”我说。
“选择题判断题还行,就是论述题……”他摇了摇头,“论‘政绩靠炒’,谁出的这题目,有点邪门。”
“这是个反命题,”我说,“题目中的‘政绩靠炒’,显然是批判的对象,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在这个命题中加上‘不能’二字,以‘政绩不能靠炒’为宗旨,去发表言论,就对了。”
李论一听,打了一个榧子,说:“那我岂不是答对了?”他手一挥,“走,找个地方小庆去!”
在海霸王酒楼,李论点了两只龙虾,说是图个腾达,我没反对。但他还要上酒,被我阻止。我说下午还有考试,不要喝酒。抓紧时间把饭吃了,最好能休息一个小时。李论说好,听你的。下午考完试,记得等我。我说干什么?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吉利的地方。
龙虾送了上来,一人一只。我看着硕大通红的热腾腾的龙虾,突然又想起当年高考时忍饥挨饿的情景——每科考试结束,李论和我就去到一棵大树下,背着人,分食一块玉米馍。一人半块玉米馍,就是我们的中餐和晚餐。我记得全部科目考完那天,我们连半块玉米馍都没有了。李论和我头晕眼花靠在树干上,最后倒在了树下。我望见的每一片树叶,都像是一块肉。到了晚上,我望见的一颗颗星星,都是一个个蛋。我望眼欲穿,可它们一个都不掉下来。
“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