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时绯幔徐起,见一老者衣衫褴褛,执其手腾云驾雾,数万里江山,指点迷津,曰,‘天长地久长久做善男信女,物是人非是非听晨钟暮鼓’。纯法梦醒,顿悟,遂倾其家产馈予贫民,留其余择城东三十里伏牛岗,建玄慧寺设坛诵经拜佛,四十余年不出山门,无疾而终,圆寂入瓮,焚身见舍利子百二十余粒,为世所罕见。”
玄慧寺曾在明景泰、清道光年间两次毁于战乱和天火,洪秀全太平军路过合安时天王在玄慧寺驻扎月余,当年曾有九十九间半庙宇矗立在树木葱茏的伏牛岗上,到解放大军作为渡江指挥部的时候,玄慧寺只剩下二十四间,文革时,生产队拆了寺庙的砖头木梁建猪圈,在族公郑九爷等几个旧时代的遗老遗少们拼命保护下,玄慧寺也只剩下四间破烂不堪的正殿,漏风漏雨,行将倒闭。那副千年绝对“天长地久长久做善男信女,物是人非是非听晨钟暮鼓”也下落不明了。
之所以我要花如此多的笔墨叙述玄慧寺,是因为玄慧寺千百年来是村里人们祈福避祸的祭坛,是一种生命延续的象征,是冥冥之中主宰历史和决定命运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志。我舅舅就是在玄慧寺出生的,他被枪毙后村里许多老人认为这与我舅舅多年来不支持不拨款重修寺庙有关。林福海也基本上同意这一观点:“确实,我是死活也不相信你舅舅是个罪人,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我舅舅是一九四九年三月出生的,那天晚上天气非常冷,外婆由于难产在家里疼了两天两夜,四乡十八里来了六个接生婆都说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这是孽障胎,赶紧准备后事,三十八岁的我外公哭着连夜请人来割棺材。林福海父亲说伏牛岗上玄慧寺里刚来了一个外地逃难来的女人好像会接生,还有纱布和红药水。村里的人七手八脚地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将我外婆抬到了玄慧寺。逃难来的年轻女人细皮嫩肉,凄艳而美丽,她看了看我外婆,问我外公:“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我外公跪在外乡女人的面前,哭着说:“我两个都要!”年轻的外乡女人很为难地说:“大哥,如果两个都保,可能一个都保不住。”我外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当场晕了过去。郑氏家族的人连夜开会,经家族全体会议研究决定,“留小孩!”因为我外公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生个男孩的话,我外公家的香火就算延续下来了。外乡女人让人立即将我外婆抬进禅房,郑氏家族的人全都跪在大殿里面对着观音菩萨像烧香念经。鸡叫三遍的时候,禅房里传来了婴儿尖锐的哭声,太阳在我舅舅的哭声中升起,我二十九岁的外婆在我舅舅的哭声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
一九四九年三月的那一天,寺庙外的鞭炮声响彻云霄,玄慧寺香烟缭绕,外公家大办酒席,流水席开了三天,族里的人都说菩萨显灵了。而我外婆却在当天一个见不得人的夜里被悄悄地埋了,门头上还插上了枯艾,怕死鬼我外婆再回到家里来,克了我舅舅的命。族公郑九爷在随同的陪伴下带着香火挑着猪头和年糕去玄慧寺还愿,并邀请外乡女人来我外公家喝喜酒。年轻的外乡女人清秀的脸上扭曲着巨大的愤怒,她站在观音菩萨的面前痛斥郑九爷:“孩子的母亲都死了,你们还有心思大摆宴席,还有一点人性吗?”郑九爷当然不知道人性是什么玩艺,就丢下礼品回去继续喝酒去了。
年轻的外乡女人站在三月的风中流出了眼泪,观音菩萨双手合十慈眉善目脸上弥漫着温和的笑。
年轻的女人在解放大军渡江的时候,在玄慧寺里帮着解放军救治伤员,渡江成功后,解放大军的一位首长要那个外乡女人跟部队一起走,外乡女人说,她要回上海找患肺病的哥哥去。她是上海人。
一九五0年镇压反革命,那个年轻而美丽的外乡女人被县里来的几个戴军帽背长枪的军管会的人用绳子捆了起来,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