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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周部长吧?嘿呀,终于见到你啦,刚才这位门官还想挡驾哩。”

    他边说边歪过头看看正坐下来翻开笔记本准备作记录的巡视员端木信,本想说一句讽刺话,“这位门官想阻挡我见你”,但终于没有出口,说出来的则是:

    “现在我们这些离休干部,人家可以不理睬,我们也没办法,权在人家手上嘛。”

    这分明是指端木信了,但他稳坐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像是没有听见这个丁奉在说些什么。

    周剑非连忙作解释,说刚才出去了,你来了正好,不来也要登门讨教的,如此等等。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好生奇怪,眼前这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在什么地方见过的。除了那花白的头发,完全一模一样,但在什么地方见过呢?记不起来。

    丁奉声称只谈十分钟,但一开始就摆出了短话长说的姿态。他并不急于开门见山,而是站在门内先打“开场锣鼓”,以居高临下的口气问道:

    “周部长在钱老身边工作过?”

    周剑非如实回答:

    “给钱老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

    丁奉脸上微微地泛起一种得意之情,口气依然是居高临下的:

    “那我们算是有缘分了,周部长,你怕还不知道我和钱老的关系吧?我们是老战友了,当然他是我的上级,一九四三年在老区,他是地委副书记,我在地委任行政科长……”

    周剑非听了大吃一惊,他终于记起来了,啊,原来是他!一个记忆犹新的历史镜头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九六六年冬天夺权的前夕,“天下大乱了”。省里的主要领导们已经无法呆在办公室和家里,他们集体转移到城郊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军区物资储备仓库里去办公和生活。秘书们则根据自己的选择,有的回单位或在家呆着成了逍遥派,有的高举“义”旗参加造反派,有的“死心踏地跟在走资派身边”,周剑非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天下午他进城取文件顺便去钱林家看看,只见一群人在客厅里围着钱林的老伴吴敏吵闹,有的拍桌子有的大吼大叫。见他进去,钱林的老伴如获大赦,连忙对那些吵闹不休的人说:

    “秘书来了,你们不信问问他,钱林是不是生病住进军区医院了。看我说谎没有。”

    这话分明是暗示他周剑非,刚才她怎样说了钱林的去向。他周剑非全明白了,便连忙走进客厅回答说:

    “钱书记在军区医院住院,有什么事请大家给我说,我负责转告。”

    说着他便用眼神示意钱夫人赶快离开。钱夫人会意抽身便走,有人发现了大叫“不准走”,周剑非笑道:

    “人家是家属,这类事她管不了,大家尽管对我说,我保证一字不漏地转告钱书记。”

    为了表示自己说的是实话,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笔记本和自来水笔,准备作记录。

    屋里依旧一片混乱,这批自称三江市革命干部受害者造反团的人,根本不愿和他周剑非对话,说他只有资格在钱林身边当记录,没有资格代表他,更不可能解决问题!其中自称造反团负责人而且调门最高的就是眼前这个了奉。记起来了,肯定是他:那模样,那嗓门,那姿态,十九年了,丝毫未变,唯一的变化是花白了头发。他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就是这位丁奉,拍着桌子大吼:

    “我被他钱林迫害几十年了,你转告他现在是彻底清算的时候了。他钱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叫他识相一点,老老实实出来交待问题,底头认罪,否则,我们砸烂他的狗头,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那姿态那表情犹在眼前,那拍桌大吼的声音尚萦于耳畔,一点也不错,就是他!记得他周剑非当时还问他姓甚名谁,目的也无非是好向钱林禀报,却招来了这人的大声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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