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敬怀在炼狱中
加了AB团,是国民党特务分子。
第二是彭德怀死党。
第三是去年批判“海瑞罢官”时,压制对“海瑞罢官”的批判,下令我省的报纸不准转载“文汇报”姚文元的文章。
第四是在他家里抄出来一份万言上书,攻击党的历次政治运动,是全面复辟资本主义的纲领。
甚至在困难年月,张敬怀家里养了两只鸡,也是个人搞资本主义的“试点”。
总之,全是无中生有地胡乱上纲。
接着又有几个人上台做批判揭发。
每一个发言前后,都是一阵口号“打倒大特务,反党分子张敬怀!”“张敬怀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等。
“揭发你的罪行是不是事实?”刘吉有在一个人揭发后问。
张敬怀坚决回答:“不是事实!”
“打倒张敬怀!”“打倒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把反党分子打倒在地,踏上千万只脚,叫他永远不得翻身!”
又是口号震天“张敬怀反对毛主席,反对毛泽东思想罪该万死!”
“死有余辜!”
又有几个造反派上来,把张敬怀按倒在地,踏上十来只脚,然后他们张开双手亮相欢呼。
卜奎在整个批判大会的进程中,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他在想:是什么原因人们在一个夜晚变得这么疯狂?这么无法无天?这么没有良知?谁有这么大的能量?产生这种社会现像的社会基础是什么?……他百思不得一解,只有迅速走笔暗暗作着纪录,“立此存照”吧。
批斗大会进行了四个小时,张敬怀被两个红卫兵架着,上了汽车,开到临时羁押他的地方。这里是一所学校吧,好像他被关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教室。
要不里边怎么放了几十张课桌呢。那学生打开门,二人用力一推,张敬怀便倒在水泥地上。
张敬怀觉得全身都瘫痪了。
次日,又是一场批斗会,他仍然被架着九十多度弯腰,又是四个多小时。这次批斗会后,他的两条腿完全麻木了。腰椎好像脱位了,全身没有不痛的地方。
他想翻翻身,没有力气,动动胳臂,也不好使。胸部痛疼难忍,好像肋骨被踢断了几根。头痛得像要炸烈。头发被揪掉了好几绺儿。流出来一些血,在面部结成了干饼。手指好像是被踩肿的。叫人难忍的还有满头满脸的颜料。但是,这一切都被几天不得睡眠的疲劳压倒了。他想躺着,睡,睡,睡!永远不再起来。
天刚黑暗下来的时候,两个红卫兵端着一个饭盒进来,打开盖,喝斥一声:“吃吧,狗反革命!吃饱了好好交待问题!”
那个学生又给他几张纸,吆喝着:“吃饭,吃饭,吃饱了,写交待材料!”
两个学生出去了。张敬怀什么也没有吃,就在水泥地上睡着了。
张敬怀的身体完全夸了。而且每天都发高烧。红卫兵们告诉他:“明天还要开批斗会,好好想想,再这样顽固下去,和革命群众顶牛,没有你的好下场!”
张敬怀躺在那里,觉得今天的头脑却分外地清醒。他得想一想“总不能这样下去呀!我该怎么办呢?”
过去,虽然他也看见过批斗会,在庐山会议后,他也遇有不讲理的批判,但是从来没有动过刑,最使他难忍的是人格污辱。我们对日本鬼子俘虏,对国民党战犯,还讲不得搜身,不得污辱人格,还优待呢。就说我真的犯了错误,怎么对自己的同志这么残酷呢?在党内,在人民内部,不是讲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吗?自己不就是讲了几句话吗?为什么就犯了这样的弥天大罪?
如果这么批下去,肯定自己是活不成了。与其这么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