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敬怀在炼狱中
在过去几十年的战争中,自己死过多次了。能够活到今天,比起那些牺牲了的战友,已经赚了好多年了,够本了。这样看来,还是死了的好。一死,就什么都解脱了。现在有病不给治,很显然,他们是要置我于死地。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去死。死有什么可怕,一死,什么罪名都化灰化烟了。……
他又想:我是不是太脆弱了?怎么那么经不起考验呢?有多少革命烈士在敌人的监狱中,法庭上,坚贞不屈。我怎么受了这点委屈就要死呢?可是,话说回来,过去的牺牲流血,那是敌人造成的呀。在敌人的监狱里,法庭上,无所谓委屈不委屈。而受自己人的冤枉,是难于忍受的……不能,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下决心一死!
但是怎么死法呢?不分昼夜,外面总有两个看守着他的红卫兵。他在一楼,跳楼没有条件,最好是有一瓶安眠药,安眠药可没有办法弄到。往墙上碰脑袋,要是死不了呢?上吊,他们很快就要被发现,更麻烦。他忽然想起在“三反五反”时,一个人用割动脉血管自杀的例子,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哪里有小刀呀!
他两手支撑着身子,慢慢在地上移动,眼光在四处搜索着,地上是光的,什么工具也没有,他又向窗户移动,见往里开着的一扇窗子上因风刮,掉了半扇玻璃。他不觉一阵欣喜。探出半个身子,抬手轻轻一拿,就掉下来一块玻璃。他拿着玻璃,躲在房间一角,喘了一会气,用那尖锐的刃子,试验着在手背一划,居然产生了一点快感,好像能止痛似的,连这些日子受的伤就都不痛了。
“哪有这么搞革命的?自己革了大半辈子的命,居然要坐在我们自己造的监狱里寻求自杀,多么可悲呀!”
他接着想自杀的后果:如果他今天晚上自杀,明天会是什么样呢?可以预见的是:明天他们发现自己死在这里了,大街上马上会贴出大字报“张敬怀畏罪自杀!”“张敬怀自杀叛党,死有余辜!”“坚决声讨彭德怀死党张敬怀自杀叛党的反动行为!”
“啊!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自杀是叛党!”他身上忽然出了一阵冷汗。“只要我一自杀,我的反革命案子,就板上钉钉了!不行,不能死!我倒要看看这场’革命‘将怎么收场!一死,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能死!凡是违反规律的东西,一定不会长久
,历史是最无情的!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他又想:“况且,我一死,’自杀叛党‘是自己为自己的一生做的结论,永远不得翻身。我活下去,总有一天会甄别平反。这种历史例子太多了。这场违反一切党规、党法的所谓革命,能搞多久?咬着牙等吧……”
他进一步想下去:“可是还要批斗多少次呀?肉体的痛苦该怎么忍受下去呀!他想起来,在抗日战争中的百团大战,他受了伤。一块弹片嵌在盆骨中间,需要动手术。那时没有麻药,医生问他,必须马上动手术,不然你就不能再上战场了。
他一咬牙:”医生!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能忍受!关公不是还能’刮骨疗毒‘吗?“
于是医生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开刀把弹片取出来了。感动得医生和护士泪流满面。他想,肉体再受痛苦,还能超过那次手术?我得活下去,得饱饱地吃饭,一定要看到文化大革命怎么收场!
卜奎观看批斗张敬怀大会后的第三天,省委造反兵团的“刘司令”就找他谈话了。谈话地点是在原办公厅接待来信来访办公室里进行的。这里临时改成了“司令部”的宣传组。卜奎如约来到那里。
作为省委最大造反领袖的刘吉有,一反批斗会那天的虎狼面貌,对他相当客气,热情而友好地说:“卜奎同志,卜奎同志,请坐,坐。”
卜奎不卑不亢地落坐。
刘吉有说:“老早就想和卜奎秘书谈一谈。就是忙。如今,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