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被褥蒙头，瑟瑟发抖。</p>

    外头风起，碎石砸得窗户沙沙作响。</p>

    听这动静，我心知是那猪脸妖怪来了。</p>

    他一落地，便直奔床上来：「好姐姐，怎么不点灯。」</p>

    我把脸蒙得结结实实，并不言语，只觉床边突然下陷，惊得我一颤。</p>

    耳边是他特意放柔的声音：「翠兰，可是怕我。」</p>

    我哆嗦着拉下被子，眯缝着眼看到一张人脸，才松了口气。</p>

    借着昏暗的油灯我怯怯看了他半晌，描摹着他的轮廓，心里的惧怕被痛楚蚕食。</p>

    他生得憨厚，浓眉大眼，睫毛很长，就是这双眼睛像含了春水，一见我就笑。</p>

    肩膀宽厚，结实又软韧，我曾踩在上面够过院子里的梨花。</p>

    这双手最不老实，作乱时像带着火，手掌有我的两个大，粗糙又温暖，包住我的手怎么都挣不脱。</p>

    可这个与我同床共枕的夫君，会给我带豆儿糕的夫君，会亲手为我做山楂丸的夫君，他是头猪妖。</p>

    是头獠牙外翻面目可怕的猪妖。</p>

    爹娘无子，只有我们三个女儿。</p>

    幼时上元节去集上看花灯，人挤挨着人，娘牵着大姐，爹抱着小妹，我只能看着眼前人腿做的林子，踉跄着死死抓住爹娘的衣带。</p>

    后来我长成了高家最懂事的女儿，咽着口水把点心让给妹妹，她年纪小，嘴巴馋。</p>

    好看的钗子让给大姐，她快议亲了，总得多些首饰。</p>

    爹爹娘亲赞许的目光让我羞涩地低下头，心里却乐开了花。</p>

    爹娘的赞许像裹了糖的黄连，我贪心地把糖衣舔完了还不舍得松嘴。</p>

    我终于尝到了苦果，连康年哥也被爹爹做主让了出去。</p>

    或许我命中和康年哥没有夫妻缘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本就不该贪求。</p>

    可我根本不信有什么仙人，我知爹爹偏心，以为他用仙人说辞哄我换嫁。</p>

    后来尘埃落定，夫妻恩爱，我只当因祸得福。</p>

    如今想来，我真是傻。</p>

    仙人是假，利益是真。</p>

    什么仙人，什么取经人，不过是爹爹随便说来诓骗我的话罢了。</p>

    一个不宠爱的闺女，同猪妖换来家族兴旺富贵，如此只赚不赔买卖，谁不心动。</p>

    可为什么，可凭什么，我的夫君，会给我带豆儿糕的夫君，满眼是我的夫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夫君，是头猪妖。</p>

    我抓着衣襟，只觉心如刀绞，悲哀地捂着脸号啕大哭。</p>

    我越哭越止不住，像是要把半生的委屈都随眼泪流出来。</p>

    正哭得天昏地暗，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杯水，哭着还不觉得，看到水后突然觉得嗓子干哑难耐，顺势就着杯子喝了口水。</p>

    可是刚喝下去我就僵住了，因为看到端水的人，是我那猪妖夫君。</p>

    我又吓得一抖，嘴里的茶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p>

    猪妖夫君对我的异状恍若未闻，也不问我为什么哭，反而兴冲冲对我道：「翠兰，你想不想看兔子跳霓裳舞！」</p>

    也不待我回答，他便搂了我的腰身一转，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在空中了。</p>

    即使被他用宽大的袖子护在怀里，我耳朵里也都是呼啸的风声，更不敢往下看，只能害怕地抱紧他。</p>

    双脚落到坚实的地面上，我才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