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箭已经离弦了。我必须让他做出反应,这将是我最后的机会,让他邀请我去他家参加聚会。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的任务也就到此结束了。
他扬起眉毛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那些德国顾客是最挑剔的,也最关注衣服的品质。”我解释说,“西班牙女人比较关注衣服做成以后的样子,但是德国女人却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完美,非常苛刻。不过幸运的是,我跟她们相处得很好,理解起来也毫无障碍。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种特殊的能力,能讨她们的欢心。”说着我狡黠地朝他挤挤眼睛。
我举起酒杯送到嘴边,强忍住没有一口喝光。来吧,马努埃尔,来吧,我心里想。想想我说的话,邀请我,我会对你有用的,在你们为“狼的口水”讨价还价、并且商量怎么摆脱那些英国人的时候,我可以负责帮你招待来宾们的太太,哄她们开心。
“马德里也有很多德国人,是吗?”他问。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绝对不那么单纯,并不只是因为好奇而想了解邻国的社会环境。事实上,他是想知道我有哪些熟人,跟他们的关系又怎么样。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我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使用什么样的字眼儿:一些关键的名字,有分量的职务,还有漫不经心的口吻。
“相当多。”我假装没什么兴趣地说,然后靠在椅背上,佯装慵懒地垂下手,又架起腿,喝了一口酒。“斯托赫尔女男爵,就是德国大使的夫人,上次来我店里的时候说马德里已经成了德国人理想的殖民家园。说实话,她们中的一些人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生意。比如艾尔萨·布鲁克曼,据说是希特勒的密友,每星期都会去我那儿两三次。而在汉斯·拉萨尔家最近举行的一次宴会上,哦,他是德国大使馆的新闻官……”
我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轶事,又假装不经意地提了几个名字。
表面上漫不经心,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要紧。而就在我用淡然的语气讲述的过程中,我注意到达席尔瓦聚精会神地听着,似乎他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几乎根本就不理会身边人的招呼与问候,从未抬起过酒杯,指间的烟越燃越短,上面的烟灰越来越长,好像一条丝质的蠕虫。直到最后我决定松一松手中的绳子。
“真不好意思,马努埃尔。我想这一切对你来说一定相当乏味,宴会、漂亮衣服,还有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之间的琐事。还是你来说说吧,你出差还顺利吗?”
我们又聊了半个多小时,这期间谁也没再提德国人。但是这个话题仍像气味一样飘在空气中。
“我想现在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说着看了看表,“你愿不愿章……”
“我觉得很累。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我们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明天恐怕不行。”我注意到他犹豫了几秒钟。我屏住了呼吸。然后他继续说:“明天晚上我已经有安排了。”
来吧,来吧,来吧。只需要再轻轻地推一下。
“那太遗憾了,那将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的沮丧是真真切切的,因为我是多么渴望从他嘴里听到等了那么久的一句话。“星期五我就要回马德里了,我那儿攒了一堆活。佩德利诺男爵夫人,就是拉萨尔的妻子,下星期四要开个招待会,到时候我有好儿位德国顾客想在宴会上……”
“也许你会愿意参加。”
我感到心脏停止了跳动。
“只是几个朋友的私人聚会。几个德国人和几个葡萄牙人,在我家里。”
“带我去里斯本,多少钱?”
车里的男人左右看了看,然后摘下帽子,使劲挠了挠头。
“十块。”他嘴里叼着烟头说。
我递给他二十。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