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也爱你,”那女子说着,抬起眼极为温柔地与他对视了一眼,视线随即又落回纸上,“可我得走了。”
老教师仍跪在他俩身旁,眼见那女子站起身,掸掸裤子,走出了主日学校的教室。
老教师的目光从那女子转到雷蒙德的身上。在教室的另一头,孩子们闹成一团,相互追逐着、尖叫着。
“雷蒙德,”她开口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能听懂吗?你说话了。感谢上帝!你真的说话了,是吗?”
“是的,”他平静地说,注视着她的眼睛。
“哦,雷蒙德!”老教师激动地叫道,“你能说话了。你能听见了。”
很少有,即使有的话,孤独症患者能直视别人的眼睛。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米尔德丽德心想,一桩非凡之举。它毫不亚于一个奇迹,尤其是它发生在教堂,在上帝的殿堂,在她的主日学校的教室里。
突然,她看见了雷蒙德小手指上所带的戒指。那好像是件真正的珠宝:
一只小巧的镶有碎钻的红宝石戒指。老教师的心跳加快。不管怎样,她不能让这孩子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站起身,小心地从雷蒙德手指上退下戒指,去找那位女子。
“我马上就回来,”她对他说,“接着画画,我去找你的父母。”
那女子已经走了。老教师找遍了整个教堂,也没找着她。手里紧紧地攥着戒指,她找到了冈萨雷斯夫妇、牧师和几位教堂执事,坚持要他们随着她去教室观看奇迹。
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雷蒙德进步显著。他能说话了:开头只说几个单词组成的不连贯的句子,接着便能说含有动词和形容词的复杂的句子。他还画画,由画圆圈到画生活中的景物:树木、云彩、青草和鲜花。由蜡笔到用彩色粉笔。粉笔是由教徒捐赠的。他以细腻传神的笔触,通过明暗的色彩变化,画出了许多风光秀丽的田园画。画上的景致,几乎是超现实的,有一种超自然的、令人窒息的美。教会、学校、冈萨雷斯一家、他们的朋友及其家庭都为之惊叹不已。
由于没法找到那位女子,归还戒指,大家都觉得它属于雷蒙德。既然她将戒指给了雷蒙德,它就应该归他。起先还有人建议将戒指卖了,所得的钱用于支付雷蒙德的学杂费和将来的治疗费。冈萨雷斯夫妇拒绝了。就像圣母玛丽亚显灵一样,他们开始想象那陌生女子就是一位上帝的使者。戒指便是神灵曾经显现的物证。
教会和教徒,甚至连米尔德丽德·鲁滨逊,尽管对雷蒙德的进步和康复欣喜万分,很快就将整个事件当作孤独症本身的未知特征对待,以为雷蒙德只是突然好转而已。
他每天都戴着那只戒指,上学去戴着,洗澡时戴着,睡觉时戴着。为了防止戒指滑落,他家里人在戒指的背面结结实实地缠了好多道棉线。就像着了魔似的,雷蒙德画啊,画啊,几乎没有间歇。
到第二年末,他的阅读和写作差不多能跟上同年级孩子的水平了。进入公立学校就读后,他的进步显著。不过,与他在艺术方面的突飞猛进相比,他的语言和数学等课目的进步要慢多了。
雷蒙德受到了赞扬,尽管只是在某个小小的方面。他的许多奇异的作品被装入玻璃镜框挂在学校的墙上和各个教室里,作品的右下角有他与众不同的潦草的签名。
十八岁时,雷蒙德获得了享有盛誉的威拉德艺术学院的奖学金。那只红宝石戒指已经被扩大,以适合他那日渐粗大的手指。雷蒙德仍然须臾不离地戴在手上。起初,他声称他根本不记得那女子,也记不得他给过她桔黄色的南瓜形戒指。可几年之后,她的形象开始出现在他的画作中。
雷蒙德不再画风景,画起了人物。他一遍又一遍所画的,是一个穿着“加州天使”t恤的红发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