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转身走了。托伊屏住呼吸。她想叫他回来,要他抱住她,相信她,爱她。他应该跟她有同样的感受:越是惊叹和敬畏,便越有种宁静和幸福的快乐感。世界在她面前展开,日常的束缚不复存在。
可他走了,那样也好,她心想。在他们六年的婚姻生活中,托伊变得无足轻重,她自己的欲望和想法屈服于他丈夫的压力之下。只有他的事业才是重要的,才不断受到关注。只有他的欲望才能得到满足,在购买了豪华住宅后,又添了昂贵的轿车。以至他的自我膨胀到了如此的地步,就像一个注满了水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他永远不会理解他不能将之剖开、检查、观察的东西。他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治病救人者。对斯蒂芬来说,他梦寐以求的就止于此。
托伊把被子抱在胸口,羞怯地笑了。不管发生什么,显然跟她丈夫无关。
她知道这不对,但她无法否认她的满足感。人们有自己的选择,她丈夫坚持他的玩世不恭,就如同他死抱住钱财不放一样。托伊一直以为她丈夫是个明智的人,但现在她开始怀疑起来。他明智在哪里?那么多的牺牲才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一位治病救人者,换来的却是这么些年来的辛苦工作和紧张焦虑,而对奇迹则掉头不顾。
萨拉对雷蒙德的关切与时俱增。她做了通心粉和色拉,但令他进食的惟一办法是喂他。他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但他似乎知道她在。喂他吃吧,她让他像个小孩似的回到床上。于是,他便呆呆地坐在那儿,空漠地注视着前方。
萨拉心想:是时候了。虽则已经晚了,她该回家去,但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回头发现他已经自杀。就她所知,他可能是得了什么病,甚至可能是瘤。既然他让她喂他吃东西,牵着他上床下床,她决定给他穿好衣服,带他进电梯。到了楼下,她立即拦住一辆计程车,送他去医院。她已经想好去哪儿,就是几年前她被一辆车撞伤去过的那家医院。纽约的某些医院远远不尽如人意,但在这家医院——萨拉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治疗。她决定带雷蒙德去罗斯福医院。
托伊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怎么也无法将白天所发生的事件从脑子里驱除出去。
夜间值班的护士走进来,量了她的脉搏、呼吸、体温和血压等。
“你要安眠药吗?”她问托伊,“我可以查一查你的病历,看看埃斯特班医师有没有给你开。”
“不要,”托伊说,“我没事儿。”
护士的身影在门口一消失,托伊就再一次闭上眼睛试着入睡。她巴望着再被送到什么地方。但她有种预感,只要她还呆在医院里,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科学的王国,她心想,与未知的王国一定是敌对的。怎么会不是呢?
只要她还被扣押在敌人的营垒,任何奇迹就不会发生。她蓦然睁开眼睛,身体发僵。不仅如此,她心想,她还在浪费时间。还有事情等着她去做,还有地方等着她去,还有生命等着她去拯救。
主意已定,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脱下病号服。斯蒂芬已经取来她的行李,托伊找了条舒适干净的裤子穿上,又在t恤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白毛衣。
穿戴完毕,她走进盥洗室,梳了梳头,洒了些香水,而后对镜自笑。她看上去没病,挺好,她心想。也许有点儿苍白,但这她可以化妆。她从行李中掏出化妆盒,拿起一支她很少用的旧唇膏,瞬即,她的双唇便娇红欲滴。熄灭电灯,拍拍手上的灰尘,她检查了一遍房间,断定没什么东西落下,于是,她手提行李箱,肩背短途旅行包,走出房间朝门厅走去。
“你上哪儿?”还是刚才的那位护士,站在柜台后问道。她是个娇小的金发女子,一双富于表情的蓝色的大眼睛,一张文静的脸。
“我想出院。”
“你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