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晃动了几下响铃,几乎是同时,埃伦蒂拉端着汤盆进来了。盛汤的时候,祖母注意到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祖母伸出手,像是擦玻璃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埃伦蒂拉竟没有看见这只手。祖母仍然盯着她,当埃伦蒂拉转过身回厨房时,她喊道:“埃伦蒂拉。”女孩突然惊醒,汤盆掉到了地毯上。
“没什么,孩子,”祖母温柔地对她说,“你刚才边走边在睡觉。”“这是我的习惯,”埃伦蒂拉面无表情地说。
她拾起汤盆,睡眼蒙眬,想擦去地毯上的污迹。
“就这样吧,”祖母安慰她,“下午你再洗它。”就这样,下午除了日常的活儿外,埃伦蒂拉还要洗饭厅的地毯。她趁去水池的机会索性把星期一的衣服也洗了出来。此时此刻,那强劲的灾风总是想往屋里钻。她有许多事要做,天黑了她都没察觉。等她铺好了饭厅的地毯时,已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祖母整整一个下午都胡乱弹着钢琴,自我欣赏地低声唱着她年轻时的歌曲,甚至眼里还噙着泪水。当她穿着软棉布睡衣躺在床上时,就好像又陷入那些既美好又痛苦的回忆之中了。
“明天洗洗大厅里的地毯,”她对埃伦蒂拉说,“这条地毯很久没见过太阳了。”“是的,祖母,”女孩回答。
埃伦蒂拉拿起一把羽毛扇,开始给这位正在向她下达命令的无情的主妇打扇,扇着扇着她自己就睡着了。
“睡觉前把所有的衣服都熨好,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是的,祖母。”“检查好那些衣柜,在刮风的夜晚,那些蛀虫最容易饿了。”“是的,祖母。”“你抽空把那些花拿到院子里,让它们呼吸点新鲜空气。”
“是的,祖母。”
“给鸵鸟放些食。”祖母都睡着了,还在继续下命令,埃伦蒂拉就是从她那儿继承下来梦中继续干活的长处的。埃伦蒂拉悄悄地走出去,做完了这一天的最后几件事。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丝不苟地听从祖母梦呓中的吩咐。
“你要拿些喝的到墓上去祭奠祭奠。”“是的,祖母。”“躺下睡觉以前要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因为不让这些东西各得其所,它们会难受的。”“是的,祖母。”“如果阿玛蒂斯父子来了,叫他们别进来,”祖母说,“告诉他们,波菲略·格朗的无赖们正在等着他们,要杀死他们。”埃伦蒂拉没有再答理她,她知道祖母开始说梦话了,但是她并不漏掉一个命令。她察看了窗子的插销,吹灭了最后几支蜡烛,然后拿起餐厅里的一个枝形烛台照着路,走向卧室。此时,随着酣睡的祖母平静而又响亮的鼾声,窗外风势越来越大。
埃伦蒂拉的卧室虽不及祖母的房间豪华,却也相当漂亮。屋子里摆满了布娃娃和她童年时玩的线编的小动物。她被一天的活计累得筋疲力尽,连脱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把烛台放在床头柜上,倒头便睡。不一会儿,那使她不幸的灾风像一群狗一样钻进了卧室,把那烛台吹倒,烧着了窗帘。
天亮时,风总算停了,开始落下一些大雨点子,稀稀拉拉的雨点浇灭了最后一点火星,房子的灰烬变得又湿又硬。镇上的人——大部分是印第安人,极力想从火灾中抢出一些东西:烧焦了的鸵鸟的尸体,镀金钢琴的架子,一尊缺头断腿的雕像。祖母用一种令人困惑的神情望着她那残存的财产。埃伦蒂拉坐在阿玛蒂斯父子的坟墓之间,不再哭了。祖母看到瓦砾堆中没有损坏的东西已所剩无几,便遗憾地看了一眼小孙女。
“我可怜的孩子,”她叹了一口气说,“你的命全搭上也不够赔偿我这损失的。”就在这一天,在下着倾盆大雨的时刻,祖母开始让她赔偿损失了,她把埃伦蒂拉带到镇上商人的店铺。商人是一个肮脏而又贪婪的鳏夫,在这穷地方,他是有名的肯为处女出高价的人。当着厚颜无耻的祖母的面,他细心而又严格地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