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将客人迎往黑白之间的是掌柜八十助。
八十助的年纪与店主伊兵卫相仿,性格也相近,但不知为何,看上去比店主苍老许多,总是低头弯腰,步伐急促。今天他一样踩着匆忙的步履走来,像只以套着白布袜的脚尖踩在地板上。
“来,请往这儿走。”带路时的语气也同样仓促。
听见客人抵达的动静,前往相迎前,八十助仔细交代阿近:
“虽说事出无奈,但我们主动邀请,却让客人白跑一趟,实在非常失礼。若由身为伙计的我向客人道歉、上茶点招待对方,又更加失敬。所以老爷吩咐阿近小姐出面,因为您算是老爷的亲属。”
原来是这么回事,阿近急忙到别处更衣,盘整发髻、更换发髻后,没人会认为她是女侍。
“老爷和夫人很倚赖小姐,才会放心的出门,您万万不能流露出丝毫不耐。”
阿近是店主的侄女,但同时也是店内的女侍,掌柜口吻客气,言辞却极为严厉,摆出双重姿态。阿近一面被称作小姐一面挨训,感觉像面对谦恭有礼,又唠叨不停的私塾老师。
“可是掌柜先生,我没办法去独自接待客人啊。”
“和客人寒暄总办的到吧。”
“寒暄完要讲些什么?”
“客人说什么,就回答什么,没人要您闲话家常。我也会陪在一旁,请放心。”
八十助伸手示意,请客人上座。那名客人突然停步,回头望向掌柜。他足足比八十助高出一个头。
他一脸有话想问,不过八十助一再请他就座,他只好屈膝坐下。此人的短外罩和衣服皆是银灰色,微微外露的下摆内里则是蓝绿色。对了,叔叔也有意见这样色调的衣服,看起来颇有格调。
房内并未摆出棋盘,下座也未摆设坐垫。阿近明白当中的含义。
“难道三岛屋老板临时有急事?”
这名客人观察敏锐,出声问道。嗓音低沉,略带沙哑。
八十助伏地拜倒,阿近也跟着照做。她等候八十助抬头,才做同样的动作。
这名客人比伊兵卫年轻五、六岁,不仅身材高大,还有对固瘦嶙峋的挺拔双肩,模样相当顺眼。阿近心想,此人小时候一定被取过“衣架子”的绰号。这时,阿近察觉八十助正朝她挤眉弄眼,催促她向对方问候。
阿近慢吞吞地道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她并非刻意如此,而是许久未曾像这样装模作样地与人见面,舌头一时不太灵光。
阿近心思不在眼前的客人身上,全放在匆忙间默背的词句,目光自然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候——
八十助突然大喊一声。“这位大爷!”
阿近吓得几乎弹起,差点咬到舌头。
定睛一看,八十助抱着那名客人。客人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眼皮不住跳动,瘦削的身躯歪斜得厉害,仿佛就要倒地。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阿近迅速移膝向前,仔细端详客人的情况。不只额头和身子,连理着月代的头顶也在冷汗直冒。他单手抵着榻榻米,勉强撑住即将瘫软的上半身。
“真的……很抱歉。”
他双目紧闭,使劲全力呼气道。
“可否关上……那边的拉门?”
他空出的另一手像在空中画图般不住颤抖,指着面向庭院的拉门。
阿近迅速站起身,一把将门关上。
“关上了。这样可以吗?”
“确实已关紧?”
这名客人深深皱眉,痛苦地低着头问道,口气严厉强硬,仿佛是性命攸关的要事。
“是的。”
“不会再看见庭院?”
“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