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今天早上,他比平时晚起,家人进房关切,却发现他全身冰冷地死在床上。
“据说是在睡梦中过世,一脸安详。”
这算是寿终正寝吧,伊兵卫又补上这么一句。接着,两人沉默地望着枯草和芒穗摇曳的庭院。
不久,伊兵卫开口:
“昨日,松田屋老板独自外出大半天。回来时,衣服上散发着焚香的气味,他儿子……啊,就是他的接班人,瞧着纳闷,便问他是否去过寺院。松田屋老板回说去看一个多年不见得旧时。”
是去看吉藏吗?
“松田屋老板感叹着,好久没见面,真是怀念。他还笑说,都已是这个季节,寺院和墓地仍开满曼珠沙华。”
阿近伸手掩面,想抑制涌出鼻端的涕泪。
“我们到底谁猜得对,看来已无从得知。不过,我想无论那是哪张脸,松田屋老板是去看曼珠沙华时,一定带着微笑。”
因为藤吉面带笑容的说,曼珠沙华满开。
“松田屋老板获得谅解了吗?”
伊兵卫回望阿近。“才不是呢,是他放过自己。”
这话意指,藤吉已原谅藤吉。
“他道出潜藏心中的罪过,与自己达成和解。”
而促成这个契机的就是你,伊兵卫道。
“所以这算是你的功劳。”
“我只是听他讲故事而已。”
“可是,仔细想想,为什么松田屋老板选中你?”
前天伊兵卫才说过,他们心中的悲伤相通。
——小姐,您是个善良的人。
藤吉温柔的话声在阿近耳畔响起。
——我果然不该对您说这种事。
之前藤吉神情狼狈地替阿近担心时,瘦削的脸庞更显苍白。
“阿近。”在这声叫唤下,阿近挺直腰杆。
“要是你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叔叔……”
“如果你愿意向人倾吐心事,解放自己,一扫胸口的阴霾,便再好不过。应该会有那么一天,只是不晓得何时会到来。我和阿民只知道情况,但恐怕无法胜任这项工作。你将选中某人,而那人会除去你心中凝结不散的悲伤。”
伊兵卫语调平静却充满自信,阿近差点就此听从他的话。她虽想顺从伊兵卫的建议,又觉得保持这种自私的向往只会徒增罪过,于是紧闭双眼。
细数时日,事发至今已有半年。这段期间我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阿近为此感到惊讶。相反地,另一个受过往紧紧束缚的自己,却觉得怎会只过了半年。
半年前,阿近全力投入家中的旅馆生意,每天劳碌奔波,某天突然有人上门提亲。
有婚事上门,并非什么意外之事。阿近芳龄十七,家中有兄长喜一,不必担心家业无人继承。喜一也曾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嘲讽,要是你迟迟不嫁,成为难缠的小姑,才真叫人头疼。
阿近也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要出嫁。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截至目前为止,她从未有喜欢的人。接受父母认可的对象合情合理,商家的女儿大多是这样走入婚姻。
前来提亲的,是与阿近家同在山崎驿站经营旅馆的“波之家”长子。事实上,约莫三年前男方便曾谈过这桩婚事。
当时这名长子——良助,素行不端,因沉迷赌博和风月场所,而将家里的钱财挥霍殆尽,父母又哭又骂,直嚷着要和他断绝关系,常把波之家搞得鸡犬不宁,这时有人出点子,说只要娶妻成家,浪子便能回头,于是找上住附近的阿近。
替放荡不羁的公子哥找个新娘,只为帮助他洗心革面,这并非什么奇闻。所以,阿近见父母和大哥对波之家的提亲大表震怒时,心中颇为惊讶。其中尤以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