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剩下的事情有点儿平淡乏味。我缓缓地把车开下山坡,不久发现自己正以同样懒散的速度往跟帕金顿相反的方向行驶。我把雨衣丢在小客厅里,把我那伙计丢在浴室里了。不,那不是我会想要住的房子。我悠然地想着,要是有个天才的外科医生能让盖上被子的奎尔蒂、“无名的克莱尔”起死回生,不知他是否会就此改变自己的生涯,也许甚至改变人类的全部命运。对此我并不在意;总的说来,我希望忘掉这乱糟糟的一切——等我确实知道他死了的时候,唯一叫我感到的满足就是得到了宽慰,知道我不必在精神上一连几个月地守着一个令人痛苦、讨厌的恢复期,其间还会受到各种各样不宜提及的手术和反复的干扰,而且也许还会受到他的拜访的干扰,弄得我还得费力地找出理由来证明他不是鬼。托马斯是有点儿道理。说来奇怪,触觉本来对于人们远远没有视觉那么宝贵,然而到了紧要关头,它却成了我们主要的即便不是唯一的掌握现实的方法。我浑身都沾满了奎尔蒂——沾满了流血前他跌扑翻滚的感觉。
道路这时正穿过开阔的乡野。我忽然想到——不是作为抗议,不是作为象征或任何那一类玩意儿,而只是作为一种新奇的体验——既然我已无视人类的全部法律,干脆我也无视交通规则。于是我开到公路的左侧,看看感觉如何,还真不错。那是一种令人愉快的隔膜消融的感觉,其中有扩散开来的触觉的成分,而所有这些又被一种想法加以强化;这种想法就是没有什么比故意在道路错误的一边行驶更接近于消除基本的物理定律了。从某一点上看,这完全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望。我缓缓地、神情恍惚地挨着汽车后视镜所在的那古怪的公路一侧行驶,每小时车速不超过二十英里。路上交通并不拥挤。不时有车从我放弃给它们的那一侧开过我的身边,粗暴地冲着我直按喇叭。迎面而来的汽车先是摇摆晃动,接着突然转向,最后惊恐地大叫。不久我发现就要接近居民区了。闯一次红灯就像我小时候偷偷呷一口大人不准我喝的葡萄酒。这时纷繁复杂的情况不断出现。我受到了跟踪,又受到了护送。接着,在我前面,我看见两辆汽车正摆出阵势要把我的去路完全堵住。我动作优美地把车开出公路,狠狠地颠了两三下之后冲上一个长满青草的斜坡,开到几头吃惊的母牛当中,我就轻轻摇晃着在那儿停下。一种颇有创见的黑格尔哲学综合法把两个去世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不久,我就会给拉出汽车(嗨,梅尔莫什,多谢了,老伙计)——而且,的确,我还盼望着让许多双手来把我抓住,自己不做一点合作的努力,听凭他们把我移动、搬抬;我则像个病人,十分放松、舒舒服服、懒洋洋地听凭他们摆布,并从我的倦怠乏力和警察及救护人员给我的绝对可靠的支持中获得一种神秘的乐趣。当我停在那个高高的斜坡上等着他们向我跑来的时候,我唤起了最后一个奇怪的令人绝望的幻景。有一天,在她失踪后不久,我正在一条废弃了的旧山道上赶路,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迫使我停下车子;那条山道一会儿和一条崭新的公路并行,一会儿又横越过去伸向另一个方向;那是晚夏一个淡蓝色的午后,山道边大片的紫苑花沐浴在远离尘嚣的温暖空气里。我猛烈地咳了一阵,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随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一会儿,想到清新的空气可能对我会有好处,就朝不远处公路陡峭的侧面上的一道低低的石头护墙走过去。小蚱猛从路旁干枯的野草中跳出来。一片薄薄的浮云正张开胳膊,向另一片略显厚实的浮云移动;这片浮云属于另一个行动缓慢、浮向天际的云系。等我走近那个友好的深渊,我感觉到各种融合汇聚在一起的和谐悦耳的声音,宛如水汽一般,正从我脚下那起伏不平的山谷里的一座小矿镇上升腾而起。你可以辨别出在一排排红色和灰色的屋顶间的几何图形的街道、苍翠扶疏的树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以及那个闪着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