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们在搬弄什么东西,把东西弄翻在地上。
“我说嘛,车顶上不能乘客人,”女儿用英语叫道,“捡起来!”
“怎么能让孩子们自己到处乱跑呢?”奥勃朗斯基想,“真是乱七八糟。”他走到门口召唤他们。孩子们丢下充当火车的匣子,向父亲跑来。
女孩是父亲的小宝贝,她大胆地跑进房间,抱住他,嘻嘻哈哈地笑着吊在他的脖子上。她像平时一样,闻到他络腮胡子里散发出来的熟识的香水味,就感到快乐。最后,女孩吻了吻他那焕发着慈爱的光辉、因为弯腰而涨得通红的脸,松开双手,正要跑开,却被父亲拦住了。
“妈妈怎么样?”他抚摩着女儿光滑娇嫩的脖子,问。“你好!”同时他转过脸笑眯眯地回答男孩子的问候。
他知道他不太喜欢男孩子,但总是竭力表示一视同仁;男孩子感觉到这一点,对父亲冷淡的笑容并没有报以微笑。
“妈妈?她起来了。”女孩回答。
奥勃朗斯基叹了一口气。“这么说,她又是一个通宵没睡觉。”他想。
“那么她高兴吗?”
女孩知道父亲和母亲吵过嘴,母亲心里不高兴。这一点父亲应该知道,他这样若无其事地问,显然是装出来的。她为父亲脸红。做父亲的立刻察觉到这一点,脸也红了。
“我不知道,”女儿说,“她没叫我们上课,她叫古丽小姐带我们到外婆家去玩。”
“好的,去吧,我的小塔尼雅。哦,等一下。”他又拦住她,抚摩着她柔软的小手说。
他从壁炉上取下昨天放在那里的一盒糖果,挑了两块她喜爱的糖:一块巧克力,一块软糖。
“这块给格里沙吗?”她指着巧克力问。
“对,对!”他又摸摸她的小肩膀,吻吻她的头发和脖子,这才放她走。
“马车准备好了。”马特维说。“来了一个请愿的女人。”他又补充说。
“来了好一阵了吗?”奥勃朗斯基问。
“大约有半个钟头了。”
“对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人来要立刻报告我!”
“总得让您把咖啡喝完哪!”马特维说。他的语气那么亲切朴实,叫你没法子发火。
“噢,那你叫她马上进来!”奥勃朗斯基烦恼地皱着眉头说。
来请愿的是加里宁上尉的妻子。她提出一个办不到的无理要求,但奥勃朗斯基还是照例请她坐下,仔细听她把话说完,中间也没有插嘴,还给她做了详细的指示,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应该去向谁要求;他甚至用他粗犷、奔放、漂亮而清晰的字体,写了一封信给一个可能帮她忙的人。奥勃朗斯基把上尉的妻子打发走后,拿起帽子,站住,想了想他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看来没有忘记什么,除了他希望忘记的妻子。
“真糟糕!”他垂下头,漂亮的脸上现出苦恼的神情,“去还是不去?”他自言自语着,但内心却在说,不用去,除了虚情假意,不会有别的,他们的关系已无法补救,因为她不能再变得年轻美丽,富有魅力,而他也不能立刻成为对女人无动于衷的老人。现在除了虚情假意、说谎骗人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而虚情假意、说谎骗人却是违反他的本性的。
“但早晚还是得去,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他竭力给自己鼓气。他挺起胸膛,掏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两口,就丢进螺钿烟灰缸里,然后迈着大步穿过阴暗的客厅,打开另一扇门,走进妻子的卧室。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