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靴子和女人的帽子
我们就像鼹鼠一样住在地底下……但姑娘家的一些小摆设、小玩意儿却一直保存着。春天到了,折下几根柳枝插起来,心情就愉快不少。因为明天你就可能不在人间,看到这些婀娜的柳枝就会想起我们自己,提醒自己,记着自己……一个姑娘收到了家里寄来的毛料衣裙,我们大家都很羡慕,虽然军队里是不允许穿个人衣服的。我们的司务长,他还是个男人呢,却喜欢唠唠叨叨:“要是给你寄来一张小床单也好啊,那倒是更有用处呢。”确实,我们连床单和枕头都没有,都是睡在树枝和稻草上面。但我自己也偷偷藏着一副耳环,每到夜里我就戴上耳环睡觉……
当我第一次被震伤后,耳朵听不到声音,嘴巴也不能说话了。我对自己发誓:如果我的嗓音不能够复原,我就一头扎到火车轮下算了。我是那么喜欢唱歌,突然却失声了怎么行。幸好,后来我的声音又回来了。
这下我可高兴了,还把耳环也戴上了。上岗的时候,我高兴得大声喊起来:
“上尉同志,哨兵某某向您报告……”
“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
“你给我离开!”
“怎么了?”
“立即脱掉耳环!这算是什么军人?”
上尉长得非常英俊,我们所有的女孩都有点为他痴迷。他常对我们说,战争期间需要的是军人,只是军人。当然是需要军人……可是我也还想做美女嘛……整个战争期间我都很害怕,生怕腿受伤,我有一双美丽的长腿。对于男人来说,这又算什么啊?他们就不那么害怕,就算丧失了双腿,反正他们都是英雄,照样可以做新郎!而一个女人如果瘸了腿,那她一生的命运就算是定了。女人的命运啊……
——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谢洛克娃
整个战争期间我都很乐观……我觉得必须尽可能多地开口去笑,因为女人就应该有光彩。在上前线之前,一位老教授这样教我们:“你们应该对每一个伤员说你爱他,最有效的灵丹妙药就是爱。爱能救人,给人活下去的力量。”伤员躺在那里,他疼痛得忍不住哭出来,而你对他说一句:“我亲爱的,我的宝贝……”要是对方问你:“你爱我吗,小妹?”(他们对我们这些年轻女孩都叫小妹。)我们就回答:“当然,我爱你。但你要快点好起来哦。”伤员们可能因为太痛苦而开口骂人,但是我们绝不能。一句不礼貌的话语都会使我们受处罚被关禁闭。
很困难……当然很困难……比如当身边清一色都是男人,你还要穿裙子爬上车的时候。专用救护车是高高的大卡车,你必须要爬到最上面去!你试试看……
——维拉·弗拉季米洛夫娜·谢瓦尔德舍娃
上级让我们上了火车,是货车车厢……我们只有十二个女生,其余全部都是男人。火车行进了十到十五公里就停下了。但就是这十到十五公里,让我们陷入尴尬的僵局。既没有水又没有厕所……你明白吗?
男人们在停车附近燃起了篝火,脱下衣服,一边抓虱子,一边烤火。我们能去哪里呢?我们得跑到一些背静的地方去换衣服。我穿的是一件针织毛衣,虱子钻在每一个缝隙中、每一毫米的毛衣小孔里。看一下就感到恶心:头虱、体虱和阴虱,我身上全都有了……但我不能和男人们待在一起……怎么能和男人一起烤火除虱子呢……丢死人了。我干脆就扔掉了毛衣,只穿着一件裙服。不知道在哪个车站,有个不认识的女人脱下一件上衣给我,还有一双旧鞋子。
又乘了很长时间的火车,接下来还步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冰天雪地啊。我一边走一边不住地照镜子:我没有被冻伤吧?可是到了晚上,我就发现脸颊冻伤了。在这之前我啥都不懂……我听说脸颊冻伤时,都是白色的。可是我的脸却是通红通红的,很好看。我就想,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