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有钱,也没有朋友。意思就是,没有人帮她,没有人请她做客。某个时候,她在我爸爸的保险办事处得到了工作,就搬进了贝尔小屋。我不确定这是在什么时候,她们搬进去的时候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小屋又空了。总之,那段时间,小屋重新粉刷成灰扑扑的粉红色,我一直觉得这是萨特尔太太自己挑的颜色,就不觉得她还有可能住在别的颜色的房子里。
我当然叫她萨特尔太太。但是我知道她的名字,而大部分成年女人的名字我并不知道。在那个年代,沙仑不是个普通的名字。我从主日学校里知道,这个名字和一首圣歌有关。我妈妈之所以能同意我去主日学校,是因为主日学校监控严密,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大家一起唱歌,圣歌的歌词在屏幕上闪烁。我觉得,我们中的大部分孩子在还没识字的时候,就从我们面前的词句形状,对这些诗篇有了些印象。
我没想到屏幕的角落真的有一朵玫瑰,然后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朵淡粉色的玫瑰花,花朵上方的光环,变成了沙仑的名字。
我的意思不是我爱上了沙仑·萨特尔。在我刚刚离开襁褓的时候,我确实恋爱过,我爱上了一个调皮的女仆,她叫贝西。她推着婴儿车带我去散步,我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她把我推得很高很高,我几乎要从秋千架顶翻过去。后来,我又爱过妈妈的一个朋友,她的外套领子是天鹅绒的,她的嗓音感觉也像是天鹅绒。沙仑·萨特尔和爱没有关系,她的嗓音不像天鹅绒,她也没兴趣给我展示什么美好时光。她个子很高,很瘦,瘦得不像当妈的人,身上似乎一点曲线也没有。她的头发是太妃糖的棕色,发梢是金色,就连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她也始终留着短发。她的口红是鲜亮的红色,看起来很浓稠,像我在电影海报上看见的明星。在家的时候,她永远穿着一件和服式晨衣,那副样子总是会让我想起某种有气无力的鸟。鹳?鹳的腿挺像她的腿。大半时间,她都躺在沙发上抽烟,有时候为了让我们或者是让她自己开心,她就把腿伸直了,先伸一条,再伸另一条,把羽毛拖鞋甩到半空中去。她不和我们生气的时候,声音嘶哑粗糙,语气谈不上不友好,但也从来不是明智、温柔或者斥责的,不是感情丰富、有点悲哀的,这些才是我对妈妈的通常印象。
你们这些白痴。她就这么叫我们。
“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你们这些白痴。”
我们跟着南希的玩具汽车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烟灰缸就搁在她的肚子上。她到底想要多安静?
她和南希的吃饭时间不规律,食物也很奇特。每回她到厨房去给自己做点心,回来的时候从来不会给我们端可可或者全麦饼干。另外,南希用调羹从罐子里直接舀和布丁差不多黏稠的菜汤,用手从盒子里直接把大米麦片抓出来时,她也从来不管。
沙仑·萨特尔是不是我爸爸的情人?给她工作,给她粉红的小屋,是不是免费的?
妈妈谈起她时态度友善,有时也会提到她遭遇的悲剧,就是那位年轻丈夫的去世。她会叫我们的女仆给她送花园里新摘下来的土豆、莓子和豌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豌豆。我记得沙仑·萨特尔躺在沙发上,用食指把豌豆一颗颗弹到半空中,说:“这东西有什么用?”
“可以放在锅里加水煮。”我好心提醒她说。
“你不是开玩笑吧?”
至于我爸爸,我倒从来没有看见他和她在一起。他去上班的时间挺晚,回家又早,然后就去玩他的各种体育活动。有些周末,沙仑搭火车去多伦多,不过每次她去的时候都带着南希。南希回来后,会讲述她的种种经历,还有她看见的大场面,比如多伦多的圣诞大游行。
当然,南希的妈妈也有不在家的时候,并未穿着和服躺在沙发上。可以假设这些时间她不是在